如何以“我穿成了阴鸷少年的白月光”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已完结】
我穿成了阴鸷少年的白月光。
此刻我的手正悬举在半空中,看样子应当是准备摘下他发间的枯叶。
沉思片刻后,我的手顺着力道滑下,略过他脖颈,轻轻贴着他的胸膛。
我用力一推。
他不出意外地掉入了荷花池。
秋季的池塘只余许些残败的荷叶,深不见底。
我也跟着跳了下去。
1
深秋的池水泛着刺骨的凉意。
萧席玉本能地在水中挣扎着,不断溅起水花。
我屏息游至他的身边,一只手抓住他的手,一只手抬起放置唇中,缓缓摇头,示意他噤声。
少年停下动作,死死地盯着我看,眼底尽是警戒与防备。
见他不再挣扎,我松了口气,将他带至荷花丛中探头换气。
不过片刻功夫,岸边便响起杂乱无序的脚步声。
我拽紧他的手,再一次潜入水中。
岸边的人吵吵嚷嚷着,均在探寻着萧席玉的踪迹。
水面波纹消隐,荷花挤挤挨挨,替我们遮掩着方才不大不小的动作。
少年挣脱我的手,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垂着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白眼狼。
我移开视线,撇了撇嘴。
若不是害怕这些大汉连我一起抓,谁会管你?
2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看了一本叫《天下》的网文。
书中主要讲述男主萧席玉如何在金陵皇城一步一步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
萧席玉是当今圣上明成帝的皇子,排行第九。
他的生母因美貌出众而独受盛宠,却在生产时难产而亡。
在五岁前,明成帝对萧席玉可谓是奉为至宝。
但帝王之心,变化莫测。
随着萧席玉逐渐长大,相貌越发像其生母。
明成帝看见他,便总是会回想起与其生母相处的日子。
最终一声令下,将年幼的他遣至宣城大昭寺中,不管不问。
萧席玉在宣城受尽欺辱,直至十六岁才被召回金陵。
十六岁后的萧席玉手段狠戾、冷血绝情,将在宣城欺辱过他的每一个人都通通收拾了个遍。
此时的他不过十四五岁。
今日原身与他在这偏僻的池塘边相遇,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天。
也是皇后派人秘密刺杀萧席玉的第一天。
萧席玉因此落下致命的病根。
而原身也未幸免于难,从此再也无法正常开口说话。
3
萧席玉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后,他乌黑的发丝顺着水流在我面前沉浮着。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丝缕。
他抬眸望向我,眸中如有利钩。
在他的注视下,我缓缓放开了手中的发丝。
连头发都不让碰一下。
无所谓。
等会上岸我就自己走掉,让这只小白眼狼自生自灭。
好在岸上的人们也不敢耽搁太久,在此搜查一番后,似是又去往了下一个地点。
我浮出水面,利落地转身向岸边游去,不再看萧席玉一眼。
一圈圈涟漪不断荡向我,身后却静谧无声。
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湖面不停地冒着水泡,却不见少年踪影。
我再次埋头潜入水中,只见萧席玉双眼紧闭,消瘦单薄的身体正在缓缓下沉。
他昏倒了。
我皱眉,快速向他游去,用力地扯着他的衣领,向岸边划去。
我有些体力不支。
但我不想第二次感受死亡。
我奋力地游上了岸边,并将昏迷的萧席玉也扯了上来。
我坐在岸边,大口喘息着。
一旁的萧席玉头发凌乱,漂亮的眸子正紧紧闭合,肤色带着苍白病态,手腕上缠绕着好几圈白玉佛珠,穗子湿漉漉地搭在地上。
我叹了口气,弯下腰查探着他的情况。
还好。
他虽然鼻息微弱,但总归没有咽气。
我半跪在他身旁,不停地做着急救处理。
他唇上的温度冻得我的唇直发颤。
如此反复多次后他终于吐出了好些水。
我瘫倒在地。
4
夜里,狂风肆虐。
我半拖半拽着仍在昏迷的萧席玉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庙宇内。
庙宇年久失修,四周荒草丛生,一片凄凉。
但神像前却仍燃着香火,烛光在呜咽的冷风中摇曳。
神像双手抚膝,双目微阖,慈悲地注视着众生万物。
虽有残破,却极为高大。
火光忽明忽灭,萧席玉原本过分苍白的脸蛋在烛光地照耀下平添了几分红润。
我望向他手腕处那串用鎏金刻着梵文的白玉佛珠,扯了扯嘴角。
“萧席玉。”我看着他同烛光浮动而明暗变换的脸颊,“倘若世间真有神明,为何来救你的会是我?”
回答我的是庙宇内如鬼哭般的风声。
地面冰冷刺骨,萧席玉身上衣物仍透着湿冷。
我起身拾起庙宇内的枯枝败草,借了佛陀前的烛火,终于在黑夜中燃起御寒的火光。
我扯开他的腰带,脱下他的外衣,蜕至右手手腕处时,我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什。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绑在他小臂处的匕首。
我眼皮一跳,伸手就将匕首卸下,握在了自己手里。
眼前的木柴即将烧尽,我看了看蜷缩在火堆旁边的少年,起身站起。
路过萧席玉时,我步伐一顿,屈身蹲下凑近他,用手扯着他的脸颊。
“你还信什么神佛,倒不如信我。”
昏迷的萧席玉蹙了蹙眉头,却仍不见醒。
白日里警惕万分的小兽如今却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得可怜。
我轻笑了声,握着匕首转身出了庙宇。
5
抱着新砍的柴火回到庙里时,萧席玉仍躺在地上。
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发热了。
“水。”
萧席玉张开苍白干涸的嘴唇,嗓音有些过分沙哑。
我看着面前正燃烧着的火堆,随手丢入了一根枯枝,火舌噼啪作响。
“水。”
萧席玉再次短促地唤着,整个人仿佛快没有了气息。
我认命地起身,拿起佛前供桌上残破的瓷碗,又迈出了庙门。
希望回来的时候他还活着。
6
庙宇虽地处偏僻,但幸好附近有一条山溪。
我撕下裙摆,扯出一块不规则的布条,用溪水浸湿后,又回到了庙宇内。
我将布条敷在他的额头上,又掰开嘴喂他喝了打来的山泉水。
他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
我也顺势躺在地面上睡着了。
7
我感到有凉意抵在我的脖间,冻得我全身冰冷。
我睁开眼,便看见萧席玉正垂着眼睫看着我,眸中是先前见过的警戒与防备。
他手中握着那把我用来砍过枝桠的匕首,正顶在我的脖间。
见我醒来,匕首又往前压了压。
“为什么救我?”他声音沙哑低沉。
我真的累极了。
我又闭上了双眼,有气无力道:“萧席玉,你做个人吧。”
萧席玉冷峭的目光仍落在我的身上,颈间的匕首未挪动半分。
颈间渐渐有刺痛传来。
我无奈地睁眼,与少年四目相对。
“想救便救了。”我用手腕抵着他的手腕,使他的手向外挪动了半分。
少年手腕上的佛珠泠泠作响,垂下的穗子扫在我的颈间。
有些痒。
我看着他快赶上白玉佛珠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开口调侃:“难不成还等着你的佛来救?”
我翻了个身,不再关注他的动静。
小白眼狼终于收起了身上令人窒息的杀意,不知在做些什么。
8
再次醒来后已经不知是何时辰了。
火堆窜着明黄的火舌,仍在燃烧。
昨晚随手砍下的枯枝旁又多了一捆体积大上一倍的薪柴。
萧席玉侧身睡在不远处,苍白的脸庞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应当是风寒了。
我望向那个缺了个口子的瓷碗,思考着将它装满水放在火上烤的可行性。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庙外倏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听不真切,但数量应该不算少。
本不结实庙门随着风吹发出吱呀声,庙内破旧的经幡也猎猎作响。
萧席玉仍在昏睡。
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我咬牙夺过萧席玉手里握着的匕首,在他身前坐下。
我摆弄好裙摆,恰巧遮住他辨识度极高的脸,强装镇静地盯着面前渐弱的火堆。
庙门终于被推开,门扉更加摇摇欲坠。
一个肩宽体壮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面容,身后更是齐刷刷地站着不少黑色人影。
我紧盯着他,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娇娇?”
一道中年男声响起,带着焦急和担忧。
他踏入了庙宇内,身后的人鱼贯而入。
直至他迈着匆忙的步伐几步行至我面前,我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来人莫约年近四十,长发全束而起,双眼下尽是郁色,下巴处长了不少青茬,却难掩他成熟英俊的模样。
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望着面前中年男子关切的神情,我丢下匕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软声喊着:“爹。”
沈庭昭连声应着,伸手将我抱了起来。
我环住他的后颈,感受着他的温暖。
沈庭昭抬脚便欲走出庙宇,身旁的侍卫更是寸步不离。
我靠在沈庭昭的肩头,在他转身之际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萧席玉。
少年孤身一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正垂眸看着我扔在地上的匕首。
我心下微动,轻轻扯了扯沈庭昭的衣领。
“爹爹,还有席玉哥哥。”
少年问声抬眸,黑沉沉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撞进我的眼中。
我撇了撇嘴,扭头移开了视线。
9
回到郡王府后,我一连睡了好几日才算勉强养足了精神。
恰巧今日阳光和煦,连小风过境也挟着温暖的味道。
我窝在院中的金丝藤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珍珠坐在一旁制着秋海棠荷包,时不时地和我闲聊搭话。
“郡主。”珍珠低头摆弄着晒干的花瓣,“还记得你那日带回来的郎君吗?”
我拈了颗葡萄入口,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那郎君自回府后便总在发热,给他熬好了汤药,他也不喝,连拨去伺候的人都无法近身。”
珍珠手中动作略缓,满面愁容,“可别在咱府上出了事儿。”
我正欲再拿一颗葡萄的手顿住。
萧席玉不喝药?
他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好歹也有着皇室的血脉。
若在郡王府出了什么事,怕是少不了有连带责任。
更何况,他这条命还是我救的。
回想起少年无端的警惕与猜忌,我一阵头疼。
看来他不仅是个小白眼狼,还是个叛逆少年。
我两三下把嘴中葡萄咽下,起身站起。
“珍珠,再去熬一份治风寒的汤药。”
我略带遗憾地看了眼悬挂在空中的暖阳,补充道,“送到兰轩阁。”
10
兰轩阁位于郡王府以西,映在青松翠柏之中。
院落内枝叶蓊蓊郁郁,紧闭的房门外整齐摆放着好几个未被打开的食盒。
我瞧了眼一旁苦着脸的侍从,额角突突直跳。
“萧席玉。”我拍打雕门。
门内寂静无声,毫无动静。
他不会又晕倒了?
我撑着房门,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面的声息。
哪料房门突然被打开。
我毫无防备。
眼瞧着快跌入他的怀中,萧席玉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硬生生地将我扶正了。
“谢谢啊。”我揉着被拽红的手腕道谢。
萧席玉垂着双眸,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后,转身回房。
我也提着裙摆,抬步走进房间。
“别进来。”喑沉的嗓音沙哑,却难掩其中冰冷的警示。
我步伐一顿。
坐在桌旁的萧席玉抬眸望来,幽暗的眼神落在了我身后。
他眯着眸子,轻轻捻着手腕上的佛珠,再次重复,“别进来。”
于是珍珠战战兢兢地将食盒递给我,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叛逆少年。
我拿出食盒里热气腾腾的汤药,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草药的甘苦味,令人不甚愉悦。
“萧席玉,喝药。”
见他不为所动,我又将瓷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哪个小孩生病了不喝药的?”
萧席玉凤眸微抬,直视着我,“我比你大。”
听着少年语气中莫名的较真,我敷衍地应声:“行,大小孩,能先喝药吗?”
萧席玉目光飞快地掠过面前的瓷碗,不动声色地别开了脸。
我眨眨眼,看了看碗中黑乎乎的汤药,又瞧了瞧少年紧锁的眉头。
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
“萧席玉。”我嘴角不由自主往上一翘,“你不会怕苦吧?”
萧席玉自是不会理的,只是那抚着白玉佛珠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我倍感新奇。
那日破庙内拿着匕首抵在我喉间的小白眼狼,竟然当真怕苦。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佯装沉思状。
片刻后又不怀好意地开口:“你若再不喝这汤药,我就将你畏苦这事写满数百张宣纸,贴满整个宣城。”
少年陡然端起瓷碗,扬起下巴,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应当是有些苦得过分了,不然萧席玉的唇角怎会下压好几分。
我笑着端出食盒中的一碟果脯蜜饯,“要不要吃些蜜糖?”
萧席玉蹙眉,微微侧过视线,冷声道:“我不喜甜——”
未等他话说完,我便直接往他嘴里塞进了一颗冰糖梅子。
萧席玉愣住,似是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
看着他一侧脸颊鼓起,活像一只茫然的小兽,我不禁莞尔。
“若你风寒已好,或许能与本郡主同游外出。”我装出一副遗憾的模样,“真可惜,现在的你只能呆在府中养病。”
我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心情颇好地吩咐候在一旁珍珠,“出府逛街。”
“郡主。”珍珠在一旁低垂着脑袋,小小声同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你已经被禁足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身后蓦地响起一声闷笑,语气听不清起伏:“确实好可惜。”
11
这禁足令整整有一个月。
我拉着珍珠逛了郡王府好几圈,也没找到一处能偷溜出去的地方。
而珍珠又是我院中的管事丫鬟,每天还有着不少琐事等着她处理。
于是每日督促萧席玉喝药,便成了我唯一的乐趣。
“萧席玉。”我趴在兰轩阁房间里正中央的茶几上,手指绕弄着莲花香炉升起的袅袅白烟。
萧席玉并没有搭理我。
他坐在我的斜对面,正认真地抄着经文,一旁还放着碗刚熬好的药。
我坐直身子,支颐着下巴,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你会轻功吗?”
萧席玉笔尖一顿,思忖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我顿时来了兴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你能带我飞出府吗?”
怕他不同意,我又补充道:“作为交换,你今天可以不喝这碗药。”
“你要去哪?”萧席玉搁笔,面露几分疑惑。
“春风楼。”
萧席玉俊秀的眉毛微微皱起:“……春风楼?”
“对!”我连连点头。
就是那个春风楼。
那个原身记忆里有许多珍馐美食,而自家爹爹从来不让进的春风楼。
萧席玉冷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端起汤药一口喝完。
腕上垂下的穗子在空中晃晃悠悠,急促的吞咽声格外清晰。
几息后,他将瓷碗递至我的面前,半抿的薄唇上沾着些许水渍。
“喝完了。”他垂着睫毛,声音似是被苦得有些发哑。
喝完了,意思是无法带我出府了。
我咬牙,带有威胁意味地提醒,“晚上还有一道。”
“嗯。”萧席玉面无表情。
简直岂有此理!
我鼓起两颊,瞪了他一眼,“我要看着你喝完。”
“嗯。”少年发出一声低笑,眼眸里带着点零星的笑意。
我撇开视线,重重地哼了一声。
12
在禁足令结束的前几日,萧席玉的风寒彻底痊愈了。
现在少年浑身上下缠绕着那股的病气终于消失殆尽,他漂亮精致的脸庞也不似之前那般病弱苍白。
萧席玉离开郡王府的那日下了些雨,檐上雨珠砸落在地,又低弹而起,溅起一地落花。
他站在郡王府门外的如意踏跺前,身后是王府备好的马车。
“怎么不上马车?”我拧眉看着他湿了大半的衣衫,将手上拿着的桐油伞递了过去。
萧席玉默声不答,只是接过了伞,握在了手里。
雨声细密,犹如银针跌落,清脆悦耳。
少年脚边衣衫已经尽湿。
半晌后,他终于轻声说道:“我回大昭寺。”
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我自然知道他是回大昭寺的。
正想着他是何意时,又见他低下头,声音有些生硬地说:“山上的斋饭,不比春风楼差。”
未等我反应过来,少年便转身上了马车。
我只来得及看见他耳上的一抹薄红。
13
禁足令解除当天,正是立冬之日。
宣城里的王公贵胄们往往会在这个时候举办贺冬宴。
大多为各家适龄的子女参加,以免日后说媒时双方还是一头雾水,若是在宴会上能看对眼,促成几桩姻缘,就再好不过了。
今年的贺冬宴举办于大昭寺后山,我恰好也能去见见萧席玉。
只是在去往的宴会路途上马车遇上了意外,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晚了半个时辰。
后山蓊郁,种着连绵不绝的大叶女贞,期间夹杂着不少南天竹,整个山坡都是苍翠欲滴的浓绿。
树木重叠间,我看见了萧席玉清瘦挺拔的背影。
他的面前站着一行身着锦衣绣袄的少年们,不知在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两人似是看见了我,又或是没看见。
只见他们双唇蠕动后,萧席玉身影一僵,紧接着就被为首的华服少年踹了一脚。
萧席玉被踹得弯下了腰,对面的少年们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开始大声调笑着,伸手推嚷着。
怎么回事?
萧席玉不是会武功吗?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理解。
原著中的的确确是写明了萧席玉会武功的,但现在怎么会毫无反抗之意?
脑海里蓦地回想起初见时他病弱的模样,莫不是又病了?
疑惑间,萧席玉已经被嚣张跋扈的少年们推到在地,他们似是还不满意,又几人竟想抬脚踩踏。
简直岂有此理!
我气得不行,直直地往那处奔走而去。
不管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但在我郡王府被我养得好好的少年,怎么能让这群纨绔如此欺辱?
眼瞧着一人又想往他腰腹上狠踹一脚,我连忙站至他身前。
身后的侍卫立马上前,单手举着佩剑拦下那纨绔的动作,将我与他们隔开。
几个少年这才冷静下来,看清了我的模样,纷纷低头,恭敬地朝我行礼,“参见郡主,郡主万福。”
我将摔倒在地的萧席玉扶起,他捂着腰腹,直不起腰,极其让人心疼。
我俯身低声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萧席玉抬眸望向我,漂亮白净的脸上带着许些泥土,尽是擦伤和红痕。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声音很低,“还好。”
明明只有两个字,明明说的还好,我却觉得他受尽了委屈。
我愠怒,扭头看向对面的纨绔子弟,冷声道,“知道我是郡主,却不知他贵为皇子?”
我语气微顿,目光扫向他们每一个,“还是说,你们不顾皇室威严,目无法纪?”
纨绔们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开始七嘴八舌地否认——
“不是我……”
“他一推就倒了……”
“郡主,我们根本没有用劲……”
我被他们嚷得头疼,深吸一口气再欲开口时,萧席玉忽然轻咳了两声。
他拉了拉我的手指,眼睑垂了垂,“这儿,有些疼了。”
眼尾处细微的伤痕显现在我眼前,惹人心疼。
我抬手止住旁边吵嚷的人声,温声问,“那先回大昭寺?”
萧席玉闻言,抬眸望向我,很快又低下了头,声音有气无力,“腿也疼。”
我当机立断,“我扶着你去。”
他又抬起头,眼眸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得到了抚摸一般,亮晶晶的。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14
大昭寺为百年古寺,寺庙顶上铺满了琉璃,宝殿内更是金碧辉煌。
萧席玉的寮房却比我想象中的要狭窄许多。
将他扶至榻上坐好后,他唇色苍白,额角已经溢出细密的汗珠。
应当得唤人去山下找个大夫了,我这样想着。
谁料在转身之际,衣袖被榻上的少年轻轻勾了勾。
“要去参加宴会吗?”他问。
他缩回手指,又抬起灰扑扑的脸颊望着我。
我隐约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点名为委屈的情绪。
寒风从半敞着的布幕灌入,吹得人直发颤。
看着萧席玉冻得有些泛红的指尖,我暗叹一声,伸手解下了身上的兔绒云锦斗篷,盖在了他的身上。
“我去唤人找大夫。”
“我无妨的。”萧席玉却摇了摇头,淡声道,“小伤而已。”
我只好吩咐珍珠去打来一盆热水,将手帕浸湿后递给他擦拭脸颊。
萧席玉拿着手帕,却总是擦不到左侧眼睑下的一处灰土。
“我来吧。”我接过手帕,替他擦拭。
他仰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耳垂染着些异常的潮红。
“萧席玉,你怎么让人又打又踹的?”我的视线扫过他右手手腕,也不知是否还绑着那把匕首。
萧席玉眸色一沉,静了片刻,才开口:“他们人多。”
这拙劣的借口。
我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屈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间,“别再被他们欺负了。”
萧席玉一脸愕然,耳垂的红晕顿时染满了整个耳廓。
药膏上完时,天色已接近傍晚,郡王府的马车早已在外等待着。
坐在榻上的少年垂着眼眸,转动着腕间的佛珠,声音落寞:“你还没吃寺里的斋饭。”
他气质幽冷,此刻的神情却尽显乖巧。
我神色稍怔。
望着收起所有锋戾的少年,我勾起嘴角,“以后再来。”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又不止这一次。”
少年低下头,薄唇边的笑容若隐若现。
15
宣城初雪降临时,是大昭寺香客最为繁密的日子。
信男信女们捻香拜佛,口中念念有词,诉说着自己的所祈所愿。
我不信佛,却还是代表郡王府捐了不少香火钱。
遇见萧席玉时,他闭着双眼,正跪在佛陀前的蒲团上,不知在祈求着什么。
或许谁也料想不到,日后坐拥万顷江山的青年皇帝,今日也会虔诚地在佛前低声诉说着自己的欲望。
一位僧人行至我身旁,单掌施礼,斜坡袈裟,“施主久站于此,为何不拜佛?”
我看着萧席玉精致的侧颜,我轻声应道:“佛祖亦有愁,何必事事问佛祖?”
话音刚落,蒲团上的少年便循声向我望来。
他眼底冰河消融,目光温暖。
16
这场雪一直延续到了除夕。
我偷偷溜出了郡王府。
小沙弥将我引至萧席玉寮房时,他正坐在桌旁认真地雕刻着什么。
还未等我看清,他便利落地清空了桌面,端出了一盏热茶。
“萧席玉。”我坐在他的对面,心有好奇,“在藏什么呢?”
萧席玉神色如常,修长的手指轻捻着腕间的白玉佛珠,“一些小玩意儿。”
“唔。”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短暂地沉寂后,我扯开了话题,“今天是除夕,要不要同我出去玩?”
萧席玉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绷紧,他开口,声音莫名有些发涩,“好。”
17
今日的宣城格外热闹。
铺满细雪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兴盛的街道上充斥着游客们惬意的谈笑声,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有茶楼里听书人不时传来的喝彩声,即使已至夜中,也热闹非凡。
我与萧席玉已经大致逛了有一个时辰。
此时驻足在一小摊贩前挑选着各式各样的祈福灯。
挑了两盏吉祥如意的荷花灯,向摊贩要了厚厚一叠祈愿纸后,我便拉着萧席玉来到了城河边。
星河流转,游人如织,人们凭栏而立,观赏着河水上漂浮的花灯。
回想起少年在佛前低语的模样,我将手中的祈福纸都递给了萧席玉,颇有一掷千金的模样,“想要什么,都写下来。”
萧席玉蓦地被我塞了满手纸,神情一怔,又兀自笑了起来,“一张足以。”
我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他手指微曲,仅抽出一张祈愿纸后,便借了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我向前靠近一步,凑到他跟前,好奇问:“你写的什么?”
萧席玉手中的笔一顿,垂眸望着探头探脑的我,启唇答道:“愿娇娇安康,所念皆所愿,所盼皆所喜。”
他的声音平缓低沉,目光痴缠缱绻。
少年身后仿若天上河,摇曳着荧荧微光。
奇怪。
明明无风,为何河面却泛起了涟漪。
18
宣城第一朵梨花绽放时,萧席玉送了我一支檀木簪。
木簪尾部是一抹流云,通体圆润,想来是打磨了许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想着木簪的含义,扭捏着将它收进了木盒里。
与檀木簪一同赠予我的,还有他手腕上的白玉佛珠。
那天春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光景。
他站在满树梨花下,将贴身戴了许久的白玉佛珠放在我的手心。
他说,佛珠上刻着经文,可佑我无病无灾。
虽已过去有些时日了,现在回想起少年认真的模样,我脸仍有些发烫。
此时我坐在镜台前,桌上放着的檀木簪与佛珠。
月光散落台上,佛珠泛着洁白的微光。
我也有些喜欢他。
我抿唇笑了下。
原来我也会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我卸了精美的头面,用檀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褪下玉镯,缠缠绕绕,戴上了白玉佛珠。
今晚的月色很美。
我想去见他。
19
大昭寺内外种满了海棠和梨树,有许些枝桠已经悄然伸至了墙外,正无声绽放着。
我才行至寮房院子门口,便听见了模糊不清地交谈声。
我步伐一顿,向院内望去,只见少年挺拔的背影,与少女绯红的脸庞。
他们身上随着梨花一身白,应当站了许久。
少女扎着双髻,目光清澈柔亮。
她提着盏灯,娇俏地注视着身前的少年。
我倏然回想起早已记不太清的原书内容。
女主。
她是《天下》的女主。
我为白月光,她为朱砂痣。
原来我本无心参与的剧情,其实早已经在默默铺展开。
我略有怔忪。
恰逢山风来,惊醒墙外梨花枝,梨花白簌簌而下,乱了一池春水。
夜色好像暗了几分。
暗香浮动间,我又听见声声低语。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抬起染着蔻丹的双手,翻来覆去看了三两遍,手腕上的白玉佛珠泠泠作响。
我蓦地轻笑了声。
在这个世界待了许久,我竟真以为自己是沈南娇了。
20
我将檀木簪与白玉佛珠一同锁在了妆奁里。
我说过。
我不信佛。
21
那日之后,我便染上了风寒。
期间萧席玉前往郡王府数几次,我皆避而不见。
所幸爹爹在我病好那日询问我是否愿意下江南散心。
我应了。
于是往后的两年里,我再也没回过宣城。
时至这年初秋时,已至晚年的明成帝召身为异姓郡王的爹爹回金陵商讨要事。
我猜,应当是与确立下一任新帝有关。
那个在佛前垂首低语的少年,终于快如愿以偿了。
22
去往金陵的路上经过宣城,便有了停顿歇息的时间。
大昭寺的梨花早已凋谢,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桠。
寺内香火依旧鼎盛,却再不见少年清瘦的身影。
我扯了扯袖角,掩住了手腕上的白玉佛珠。
23
到达金陵皇城时,已是隆冬。
马车缓缓行驶,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无数细小的雪粒被风细细吹散,在喧嚣的人声中,我忽地听见了马蹄声。
我撩开马车上的帷裳,循声而望。
只见记忆中的少年骑在马背上,手握缰绳,神情淡淡。
他一身玄色铠甲,高高在上,睥睨间流转着如寒潭般凌厉的眸光,恍若神祇。
马蹄溅起飞雪,少年在我面前停下,向我望来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半阖双眸,唇淡而薄,如他人向我行礼那般颔首,语气却冰冷讥诮,“郡主万福。”
细雪随着风轻轻落在脸上。
我听见四周的行人低声唤着大将军。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萧席玉,身为皇子的你,为何成了大将军?
24
月色慢慢攀上窗檐。
书中的剧情不知在何时改变了走向。
我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案桌前回想着今日所见到的萧席玉,我不禁喃喃自语,“大将军。”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心跳逐渐加快。
我屏住呼吸,转身看去,却再也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少年墨发高束,身着黑色箭袖轻袍,熟悉的脸庞在烛火跳动间明暗变换。
他锦靴落下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随着我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娇娇。”
他嗓音低沉,凉薄如冰。
我呼吸滞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后腰抵上了桌案。
他已行至我身前。
他冰冷的手抚上我的指尖,却没有停留,继续顺着我的手臂往上,最终停留我的脖颈处,缓缓摩挲着。
我微颤。
“你在怕我。”
萧席玉垂着眼眸,眼神幽暗骇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指忽然微微用力,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剩什么距离。
“去哪了?”他问。
他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喉间的不适感让我忍不住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佛珠当啷地响,穗子在我与他之间慢悠悠地绕着圈。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松了力道。
“娇娇。”他在我耳边低喃,“发簪呢?”
“你——”我艰难开口,却又被他的动作打断。
他埋在我的脖颈间轻嗅,湿热地呼吸让我止不住发抖。
“把你关起来。”
“好不好?”
他嗓音微颤,带着莫名的愉悦。
我有些惊惧。
我伸手按住他的胸膛,却推不动丝毫。
他轻笑了声,攥住我的手,抚上了我手腕上的佛珠,轻捻。
那一粒佛珠压着我腕上的软肉细细研磨着。
“早知道,把你关起来,就跑不掉了。”
他轻喃,似在说给我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他呼吸逐渐急促,身体好似因为极度愉悦而颤栗。
望着状态如此不对的少年,我暗叹一声。
“萧席玉。”我的手被他攥得很紧,只好用脸贴了贴他的颈间。
“那日我沐浴熏香,用木簪挽了个好看的发髻,戴上你赠的白玉佛珠,上了大昭寺。”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身形一僵。
他终于冷静下来。
我撞上他染着几分困惑的目光,又开口道:“我见少女提灯映若桃花,我见少男少女随梨花一身白。”
“他们低声呢喃,而我满身春寒料峭。”
他欲开口。
我又轻声打断。
“我下了江南。”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自卑,我在害怕。”
“我怕我的喜欢落空。”
我无法说出书中的剧情,只好又开口道:“我怕白月光终究抵不过心头的朱砂痣。”
萧席玉怔怔地望着我,有些无措感。
片刻后他似终于反应过来。
“那日和我夜谈的女子是七王妃,她只是来询问我是否愿意站在七皇兄阵营。”
他伸手捧起我的脸,俯身低头亲了下来。
“娇娇。”他亲吻着,声音缠绵,“我的白月光是你,朱砂痣也是你。”
“我自始至终的执念,都是你。”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的温度却在不断攀升。
不知过了多久,萧席玉终于肯放开我。
我无意识地张唇,平复着呼吸。
他与我额头相抵,眸光深黯。
“别再丢下我。”
25
那日之后的萧席玉变得愈发黏人。
爹爹每日去往皇宫后,他总是准时出现我的院落之中,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只是年关国宴将至,他好像也变得忙碌了起来。
今日的雪总算是消停了些。
我坐在院内的石椅上踢着地面上覆着的细雪。
“娇娇。”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萧席玉自院内拱门而进。
他换下了往日常穿的箭袖,穿了身玄色锦袍,腰束白玉带,袖口绣着银色暗纹,唇红齿白,丰神俊逸。
再无两年前那般单薄病弱,现在的他位高权重,矜贵无双。
出神间,一旁烹着热茶的珍珠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萧席玉已落座在我身旁。
他修长的手指微屈,在石桌上敲了敲。
动作并不很刻意,却恰好露出了一节手臂。
手臂上有着几道细细的红痕,在他冷白胜雪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我眼皮一跳,直接将他袖口掀了上去。
除去那几道新添的红痕外,还有着不少旧伤痕和淤青,遍布整个手臂。
我蹙眉,盯着这些可怖的伤痕,冷声道,“你又被人欺负了?”
身前的人闷不吭声。
我更加生气了。
抬眸间却撞进少年含笑的眸里。
我一愣,随即推开他的手臂,轻哼一声:“也是,谁还敢欺负大将军?”
萧席玉又将手臂放在我面前,含糊出声:“疼。”
他垂着睫毛,在冷白的肌肤上拓下一片阴影,模样十分乖巧,一如往昔。
我又心软了。
我唤了珍珠拿来药膏,一点一点地给他上着药。
我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萧席玉抿了抿唇,还是乖乖答道:“校场练武时伤的。”
“那边没有医馆吗?”我疑惑。
于是少年又陷入了沉默。
再次抬眸时,他眼睫又忽地一眨,“疼。”
事已至此,我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少年在装可怜。
我合上药膏,将它塞进萧席玉的手中,“自己擦。”
萧席玉噙笑收了药膏,拉下了袖子,没再上药。
“萧席玉。”我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
“你……”
我止住了话头,倾身靠近他耳侧低语,“你当真不要皇位了?”
萧席玉摇了摇头。
“为何?”
“在争夺权势的路上会失去很多。”萧席玉抬眸望向我,目光深沉专注,“我最害怕的,是失去你。”
我脸有些发烫,“你不后悔?”
他眉眼深邃,神情认真,“我不会后悔。”
我正欲坐回石椅,他却忽然伸手搂着我的腰,将我放到了石桌上。
我两手撑在身后两侧望着他,不解何意。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鬓发,带着些执念地问:“发簪呢?”
想起他那晚对我的举动,我眨眨眼,唇角渐渐勾起,故意逗他说:“丢了。”
萧席玉面色不变,了然地点头,而后缓慢地凑近我的耳边,咬着声说,“那就再给你雕刻一个。”
他压着我的后脑勺,突然亲了上来。
倏然一阵风轻拂而过,雪花簌簌落下,泛着一样的湿润冰凉。
26
年关,皇城国宴如约而至。
萧席玉已为将军,拥有自己的府邸。
早在前几日他便与我约好,虽不乘一辆马车,也要一同前往皇城。
我解开红木妆奁上的锁,取出了那支檀木簪,将它平插入发。
我坐在马车内,身子侧倚着窗,静静地等待着。
明月已经高悬,却仍不见将军府的马车经过。
几炷香后,马蹄声渐近,我下意识地撩窗望去,却见一陌生男子停于马车旁。
他翻身下马朝我单膝行礼,出示了将军府的令牌,又起身至马车前,透过垂帘递上一封信。
信封上字迹飘逸俊秀,上面写着:沈南娇亲启。
仅仅五个字,却令我心慌起来。
我指尖微颤,接过了信封。
“国宴即将开始,将军吩咐属下将郡主平安送至皇城。”
男子启动马车,向皇城缓缓行而去。
我启了信封,抚平信纸。
“娇娇,见字如面。
平州忽发暴乱,宫中急讯,令我带领一万兵马镇压。
娇娇,我心悦你,等我回来娶你。
倘若回不来,今生今世,也别忘了我。”
平州,暴乱。
但为何唯独只派你一名大将去?
一万兵马,又如何够镇压整个平州?
我闭上了双眼,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却还是压抑不住喉间上窜的酸涩感。
今夜的金陵城格外热闹,千盏华灯四起,寻欢作乐的行人络绎不绝,处处火树银花,耀如白日。
几息后,我睁开眼,拿出了压在信封里的物什。
是一支白玉流云簪。
模样与我发髻上那只几乎相差无几。
方才压下的情绪终于爆发,我十根手指仿佛失去了力气,竟都在颤抖。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手上,炙热滚烫。
“郡主,皇城已到。”
耳边传入靡靡丝竹之音,鼻息间是国宴里八珍玉食的甜香。
我压制着哭意,道了一声好。
27
国宴上。
在寒冷的冬夜里,女乐师们梳着飞仙髻,弹奏着悦耳的曲子。舞女们皆身披流萤轻纱,赤足踏在殿前翩翩起舞。
佳肴一道又一道地呈上,应接不暇,宴上的达官贵族谈笑风生,赏月赏歌舞。
烟花一簇接一簇地在夜空中璀璨地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多么纸醉金迷。
我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簪,思绪早已不在金陵。
28
平州,草地被战火烧得焦黑,地上满是残缺的尸体,腥味冲天。
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间鲜血四溅,在雪地上绽放着朵朵红梅。
萧席玉身着玄色铠甲,脸上满是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银剑,仿佛不知疲惫。
一支箭直直地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萧席玉抬起被血染红的双眼,目光锋戾而坚定,凝聚着一抹不知名的执念。
他抬臂又举起手中的银剑,剑尖滴着鲜血。
他受了许多伤,却在战场正中央一遍又一遍地划开敌人的咽喉。
突然之间两支箭破空而来,一支射中了他的大腿,而另一只射入了他的胸膛。
他踉跄了几步,而后半跪在地上,将银剑插入地中支撑着他残破不堪的身躯。
长夜将尽,远处薄金色的光划破黑暗,原来已至清晨。
横尸遍野之间,他半阖着双眼,好似终于知道疲惫了,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渐停。
一朵信号弹轰然在将明未明的空中绽放,昭示着平州之胜,皇城战败。
一名青年手持弯刀行至萧席玉身旁,刀起间寒光乍现,似要取他首级。
我猛然惊醒,起身坐起喘着粗气,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真实骇人的场景。
此时天色泛着雾蒙蒙的白,我额角尽是细细密密的汗。
“珍珠。”我沙哑开口。
侧室的珍珠点了灯,端了杯水递给我,“郡主可是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接过杯盏,手腕上的白玉佛珠发出清脆声响。
我望着这刻着经文的佛珠,定了心神。
“去大相国寺。”
29
寒风猎猎,大雪封山,马车寸步难移。
我下了马车,抬步踏上这厚厚的积雪。
珍珠在身后焦急万分。
“郡主,咱们等雪化了再来,好吗?”
“不能等。”
我吩咐珍珠回府后,再次踏上了山道。
于是从清晨薄雾到夕阳日暮,我终于跪在了佛前的蒲团之上。
佛像双目向下俯视,脸颊丰润,神情悲悯含笑。
我捻了束香,虔诚地跪倒在佛前拜了又拜。
“愿佛慈悲摄受,愿我的爱人平安顺遂,凯旋归来。”
佛堂香炉里香气萦绕,外面钟声清正悠扬。
我绞着手中的佛珠,不知从哪断了线,佛珠一粒一粒地滚下,落在地面上。
我又开始心慌了。
我弯下腰,一粒一粒地捡着四散的佛珠。
正欲拾起最后一粒时,一双被雪浸得透湿的锦靴踏至我眼前。
“娇娇。”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红了眼眶,却不敢抬头。
少年笑了声,抬手将我扶起,禁锢至身前。
他穿着还未褪尽血意的玄色轻甲,狭长漂亮的右眼下有一道结痂的血痕。
“你回来了。”我哽咽,“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他拥我入怀,低沉地声音在我耳边轻喃。
“我的神明佑我无恙,所以一往无前,战无不胜。”
30
山海有归期,风雨有相逢。
于是一年又一年。
我向神明祈愿,
愿平安,愿顺遂,愿我的爱人无病无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