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没见过世面?
楼上的北京老爷子,戴金丝眼镜,穿着干净整洁,退休老干部的模样。却常在楼下的垃圾箱里翻纸皮、塑料瓶。
认识他那天,他正从垃圾箱里费力地往出拽一个纸箱。
我正巧倒垃圾,就顺手帮忙吧纸箱拽了出来,他很礼貌的道谢。
后来知道我儿子早就认识他了,并且家里的饮料瓶啥的就是攒了送给他的。
我儿子说,那老爷爷老奶奶挺可怜的,有时候他没事还会去帮他们卖个废品。
老爷子看上去得有七八十岁的样子,但举止做派与日常捡垃圾的人有些大相径庭。
他虽然从垃圾箱里捡废品,但很有公德心,每次都会把掉在地上的垃圾重新放进垃圾箱,不像其他小区里捡垃圾的人,每次都是一通乱翻,弄的满地都是垃圾。
而且看我要倒垃圾,会马上站在一边让出垃圾箱,不像是其他捡垃圾的,看见倒垃圾的居民过来,恨不得直接从你手里抢过去。
一次,我儿子和我商量,希望我能把我店里的纸箱啥的送给楼上老爷爷,能卫生一些老爷爷也不用那么辛苦。
当时我在小区附近开了一家咖啡店,店里常有些纸箱、酒瓶之类的,以往都是放在杂物间攒上个三两天然后卖给收废品的。
听我儿子这么说,再看着大爷,原来也应该是个文化人,就不由得就有些同情,这么大年纪了,要是生活好了,谁会去翻垃圾箱。
后来的两年里,店里的纸箱酒瓶都送给了这老爷子,店里的小伙子们每次都很热情的帮他搬出去再捆扎好。有时候我儿子放学了也会帮他拉纸箱。
老爷子常常伸着大拇指说,就咱小区,你家儿子是这号的!
他说因为自己腿有毛病,所以上下楼走得慢,单元里那些混蛋孩子从来都是横冲直撞撞的他一溜跟头,只有我儿子从来都慢慢的跟在后面,让他别着急。
他就是这样认识我儿子的。
老爷子说,你们娘两心眼好,将来你儿子错不了!
冬天下雪的时候,小区里面没物业,老爷子和我儿子还有院子里一些住户就常自发的在下面扫雪。
一老一少也常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每次老爷子都会得意的和其他邻居介绍:瞧,看我这孙子带劲儿不。
两年后,因为外地户口不能在北京高考,我儿子无奈转回老家读高中了。
几天没看到我儿子,一天老爷子来敲门,说好几天没看到我儿子了。
我和他说了情况,他眼里掩饰不住的失落,说这么大的事为啥不和他说,也许他可以帮着想想办法呢,我儿子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我儿子了。
他回楼上的时候,腿哆嗦了半天也迈不上那级台阶。看的我心里也很难受。
我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我儿子走的前一天明明都上楼了,但是很快又下来了,可能就是怕他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爷子告别吧。
一个月之后,我也要回老家了。
走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老爷子来我家了,因为好多东西带不走,我想着他如果有需要就送给他。
他选了我儿子的书桌,椅子还有一些零碎的家居用品。
我去楼下倒垃圾的时候,单元门口忽然停了一辆奥迪,车上下来的男子,戴眼镜、斯文气派,看着身份就不俗。
我们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到了家门口,老爷子一眼看到我身后的男人,就喊着“儿子”,招手让他进去,给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然后说,你看看人家送了我这么多东西,赶紧过来帮忙。
我心里瞬间就不是滋味,儿子这么光鲜,老子却要捡废品。
可能见我的神色不太好,老爷子儿子有些尴尬。
半嗔怪半赌气的解释,我爸妈一个月好几万,啥都不缺,可咋说都不听。
他儿子的话,我没太认真,好几万还会垃圾箱捡纸皮,玩笑?
老爷子儿子和我们正式打了招呼之后,马上挽起袖子,开始和我弟一起往楼上搬东西。
一趟下来,那儿子气力就不足了。
老爷子就埋怨,当年我带兵打仗的时候,几天没吃饭都比你现在强。
带兵打仗!我弟弟疑惑的看看我,我也有些愣神,还真是的,认识了几年,还从来不知道老爷子退休前是做什么的。
然后老爷子非请我上去坐坐,说要送个纪念品给我们。
这是我第一次去他们家。
一进去,满墙满眼的字画。
然后老爷子的身份让我震了个大惊!
老爷子娶媳妇那天是政府给办的,本人正在参加平津战役,解放天津;
(老爷子回到地方的身份及老爷子离休之后的工资不便提及。)
所以还住在这老房子里,是老爷子觉得习惯了不想折腾。
原来老爷子捡垃圾真的就是因为看不得浪费,纯粹本着老一辈勤俭节约的精神。
原来老爷子儿女各个身份显赫!原来他说我儿子户口的事他能给想想办法竟然是真的!
这我还一直同情人家,这下轮到我尴尬了。
老爷子说,接近他的都是趋炎附势之人,以前是为了让他帮忙,现在是为了让他子女帮忙。
而我和我儿子不势力,是他身边唯一不知道他身份的、也愿意帮他真诚和他交朋友的人。
最后,我和我弟盛情难却,接受了老爷子送给我们的几副书法作品。
当时他老伴让我转告我儿子,说送给我儿子的那副,是老爷子国内某年书画大赛一等奖的书法,这些年好多人要收藏他都不卖。
送给我儿子是希望儿子“一往无前,展翅高飞”。
那副书法,我儿子珍藏至今。
续:一段美好的往事得到这么多网友的关注,很开心。
就网友评论或者私信的内容我统一写个续吧——
1、即使后来知道了老爷子的身份,也从没想过要去麻烦人家帮办户口,因为一我觉得是金子在
哪都能发光,二是不希望这友谊不再单存。
2、我儿子回老家后,两个人的忘年交并没有断,还互相通过信函。
我儿子高考后我们回到北京,北京变化好大,宣武区已经不复存在,我们去看了老爷子,知
道老爷子在半年前去世了,遗憾的是老太 太年纪太大了已经不认识我们了。
3、字画一直珍藏在老家,我儿子的新房装修完,打算重新装裱一下挂在书房,到时候拍给朋
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