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个瞬间让你对一个人死心了?

发布时间:
2025-02-03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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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那晚,庄序喝多了,把我当成表姐在客厅初试云雨。

第二天起来,他问我要多少钱。

我擦干手心渗出的汗意,假装若无其事地打手语。

“都是误会,没什么。”

离开时,他朋友问:“就让她这么走了,不怕她报警?”

庄序只是漫不经心地吐了口烟:“她一个没爹没妈的小哑巴,怎么敢?”

如他所愿,我当晚就拿着钱搬走了。

1、

庄序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得我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也许我该推门进去,狠狠扇他一巴掌。

但现实里我仿佛被定住了,只能听着房内他朋友肆意的笑声。

“不过你也不亏,陈稞虽然没她姐姐陈烟漂亮,但也挺乖的。你不考虑对人家负点责?”

庄序冷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算了吧,我不喜欢上赶着的。

“这件事不要让烟烟知道,我担心她伤心。”

“好好好,大少爷,我保证守口如瓶。”

“至于陈稞,她要钱最好,”庄序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厌恶,“但如果她想凭借这个破坏我和烟烟的关系,我不会放过她。”

……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只记得,风很大,也很冷。

我穿着薄外套,全身都像被拖拉机碾压过一样的难受。

强撑到舅舅家时,卧室的房门已经被锁了。

我有气无力地拍了拍门。

陈烟每次打游戏都喜欢反锁房间。

她为了避免打扰,每次都会戴降噪耳机。

门一直没开。

这是她的房间,即使我可以在里面有张上铺的床,可我没资格拥有一把钥匙。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

然后转头,去了楼上堆满杂物的阁楼。

2、

我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报纸和杂志上睡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全身都使不上力,反而有种无形的力,一直拉着我往下沉。

迷迷蒙蒙间,我仿佛看见庄序低下头,温和地笑着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喜欢。

这是一个太稀有的词。

自从父母去世,我就被舅舅一家收养。

陈烟是舅舅的女儿,也是庄序的青梅。

昨晚十一点半,陈烟突然让我去替她给庄序送生日礼物。

我到庄序家里时,本来是想放下礼物就离开的。

但客厅灯光昏暗,又漂浮着酒气。

被庄序扑倒在沙发上时,我还有些茫然。

他抱着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藏在心里的喜欢突然被戳穿。

我很慌张。

可庄序说,他也喜欢我很久了。

朦胧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那么温柔,仿佛在看什么珍重的宝物。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妈妈看着我的眼神。

我没能推开他。

我以为,庄序知道我是谁。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把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喊,烟烟。

我才知道,庄序认错了人。

我和陈烟其实只差一个月,但比她瘦小一些。

她不喜欢了的衣服,舅妈就会那给我穿。

而昨晚,我穿的的就是陈烟的旧衣服。

这个乌龙太过于可笑。

因此当庄序烦躁地点起烟,问我要多少钱时,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打着手语。

“都是误会,没什么的。”

毕竟爸妈去世后,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值钱了。

3、

晚上六点,电话响起。

打工咖啡店的店长问我,要换晚班了,怎么还没来。

我匆匆洗了个澡,又出了门。

戴着口罩一直工作,大脑依然昏沉沉的,身体的酸痛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打碎第二杯咖啡时,店长叹了口气。

“陈稞,出来。

“迟到就算了,还笨手笨脚的。

“回去吧,不用来了。”

……

我瞬间清醒了。

这份兼职是我所有生活费的来源。

如果被辞退,其它店也不会再要我这样一个哑巴。

我张了张嘴巴,急切拿出手机打字想解释。

眼前却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4、

我没想到,醒来时会在医院看到庄序。

周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他穿着一身黑,站在人群里十分出众,表情却带着几分烦躁。

我想起第一次见庄序。

他来舅舅家里,等陈烟一起去上补习班。

不巧,陈烟跟家里吵了架,反锁着房门谁也不愿意见。

舅舅舅妈,还有庄序,一个接一个地站在门外哄她出来吃晚饭。

我尴尬地坐在客厅里,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庄序似乎听见了。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布丁,轻轻放在我面前。

我局促地抬起头。

看见少年微卷的头发和浅棕色的眼睛。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露出笑。

那是我来到舅舅家里后,见到的第一个笑脸。

后来,庄序再来找陈烟时,总是会给我多带一些东西。

有时候是蛋糕。

有时候是巧克力。

还有时候是草莓味的牛奶。

每次这种时候,陈烟总会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对她倒挺好。”

而庄序则会头也不抬地玩手机。

“那不是你的妹妹吗?何况我又不爱吃这些。”

也许庄序只是无意。

但那时起,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

就是期待庄序今天会来。

……

“不是算了吗?”庄序看着我,露出一个冷笑,他又烦躁地点起烟,“你找我到底想干嘛?”

我没找。

我默默地心想,应该是店长拿我手机打的电话。

“我和陈烟今天已经正式在一起了,”庄序冷声道,“你应该知道,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拿起手机打字:“我不会说话。”

“那也不准打字。

“如果你敢告诉她,我就有本事让你上不了大学。

“而且……陈烟父母如果知道了,也不会再收留你。

“所以,但凡你聪明一点,都知道该怎么办。”

庄序冷着脸威胁。

我只是沉默地点头。

最后,临走前,庄序放下一张卡。

“里面有五万块,密码是烟烟生日。”

他笑得讽刺。

“也不必清高,五万对你而言也算多了。

“睡了你,算我倒霉。”

5、

我坐在病床上,感觉全身冷透。

那种被一种无形的力一直拉着往下拉的感觉又来了。

无数情绪在身体里翻腾,我死死咬着嘴巴,不让眼泪流下来。

庄序已经转身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他是谁?”

店长拎着药突然冒出来。

“你给他打的电话吗?”我低下头,掩饰性的打字。

“是啊,我看他在你列表第一个,应该是你男朋友吧。”店长说。

我摇摇头。

店长把药放在我床边:“医生说你低血糖,加上发高烧没注意,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在医院挂完了一瓶吊水。

回去路上,我刷到陈烟的朋友圈。

“漫长的考察期通过!小庄同学正式上岗啦~”

我下意识点进去看了一眼。

是她和庄序的合照。

底下很快有人评论,一排全部都是:

“祝幸福!”

“又相信爱情了!”

“庄序眼里还真的全是你!”

店长把车停下小区门口,便匆匆回店里了。

我收起手机,仰头看向眼前的居民楼,三楼是陈烟家窗口,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我没进去。

微信里,陈烟刚刚给我发了信息。

“我恋爱了,以后庄序会经常来家里找我。

“你在,我们会很不方便。

“而且你已经成年,我爸妈也没有抚养你的义务了。

“别想赖在我家里不走,赶紧搬出去。”

……

我走了很久,最后到了公园背后,一个很大的湖泊旁边。

我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的椅子上,盯着它看了片刻。

然后毫不犹豫,朝着黑色的湖水跳了下去。

6、

我爸妈,是自杀身亡的。

原先只是打牌借的几百块钱。

后来瘾越来越大,借款和利息也越滚越高。

最后,只能用命还。

我的爸妈没了,家也没了。

舅舅在葬礼上收养了我。

他们一家三口原本就住在九十多平的单位房里,没什么多余的空间。

陈烟不得不和我共享一间房。

她撅着嘴巴不乐意,最后被舅舅哄着同意了。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喊我妹妹,使唤我做事。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用力掐我的胳膊和腿,往我的床上倒冷水。

……

我从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庄序曾经短暂地从成为我活着的意义。

但现在,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我多希望,爸妈当初带着我一起走了。

湖水已经浸透了我的身体。

我冷得骨头缝都在抖。

冷水上涌,渐渐浸没我的口鼻。

我想,很快,我应该能见到我的爸妈了吧。

佛经上说。

自杀者,死了也会入地狱。

我不怕下地狱。

我怕像垃圾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的活着。

7、

我本来想一直浸在湖水里,直到失去意识。

但是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不想管它,语音电话的铃声却很执着。

怕它的声音引来行人,我还是睁开眼睛,慢慢游到到岸边接起。

明明是旧手机,浸了半天水,居然还能用。

店长倦怠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陈稞,你好像误会了。

“我下午让你不用来,是让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不是让你永远别来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辞了啊?”

我抑制着身体的冷颤,用湿哒哒的手打字:“店长,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个?”

“啊?”店长说,“不行吗?可你当时发着烧,脸还都吓白了。”

他突然叹口气:“而且我感觉你今天在医院情绪也一直不太对。

“你放心吧,只要我裴理开店一天,就有你陈稞一天工资发。”

……

店长裴理似乎很困了,依然撑着一股劲跟我碎碎念。

我捏着手机看了很久。

直到进水的手机终于支撑不住,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我还是从湖水里爬了起来。

像个游荡的水鬼一样,低着头,一味朝前方走。

黑夜掩饰了我的表情,还有满脸的泪水。

冷风吹透了湿衣服,很难受。

但是我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气。

为什么我要像爸妈一样用死亡来结束?

为什么我要这么窝囊的活着,又窝囊的死去?

风很冷,但我的心却渐渐坚定。

我告诉自己,要继续活着才对。

活下去。

哪怕没人在乎。

哪怕失去了任何生活的意义。

……

生命没有意义。

那就让我自己,成为以后人生的全部意义。

8、

终于走到一家药店前,我擦干眼泪,推门进去,买了一盒避孕药。

店员拿一次性纸杯给我接了一杯热水。

我抬起头,把避孕药吞进肚子里。

虽然当时做了保护措施,但我不想后面有任何意外。

吃完药,我把庄序给的卡拿了出来。

庄序想用这五万块买我的自尊。

他做到了。

但对现在的我而言,自尊一文不值。

我买了新的手机。

加了电线杆上出租广告的微信,用半小时跟中介订了一个带阳台的出租房。

还在超市里买了所有需要用到的生活必需品。

很快,我拿着新手机,躺进属于自己的,不精致却很厚实的新被窝。

而完成这一切,只是用了还不到三千块钱。

第一次花这么多钱,我有些高兴,想到它的来历后,又有些沉重。

我在心里模模糊糊地盘算着自己兼职的工资——两个月也能超过三千块钱,还是松了口气。

没关系的,陈稞。

你才十八岁,你还有很多年,可以赚无数个三千块钱。

翌日,我睡到下午才起来。

梳洗过后,我走到陈烟家里,准备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出租房。

也许是运气好,陈烟这次没锁卧室门。

我把自己所有东西都认真地收拾好。

衣服没拿多少,毕竟大部分还是陈烟的。

只是把所有的书本和作业都带走了。

就这样,也装了满满一纸盒。

离开前,我抱着纸盒,把正门的钥匙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一阵穿堂风从窗外吹进来。

我回头凝视着这个房间。

然后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9、

我在出租屋里休息了一天,又回到了咖啡店上班。

舅妈是最早发现我搬走的人。

她给我发微信,我告诉她因为自己新找的暑假工包吃住,她便没再管了。

只是提醒我:

“不要天天就知道死读书,现在就是研究生出来也找不到工作,不如趁着年轻找个有钱男人。

“你姐男朋友就找得好,不仅人长得俊,家里有钱,对烟烟也舍得花钱。”

说着说着,她开始炫耀庄序给自己买的一对黄金手镯。

舅舅倒是激烈反对。

“不行,你才十八岁,急着搬出去工作干嘛?

“现在正是玩的年龄,烟烟和同学前几天跑去海边疯玩了,我让她带着你一起去。”

他说的是陈烟、庄序还有他们那帮朋友在海边的毕业旅行。

我在朋友圈刷到了她的九宫格照片。

阳光很明媚。

陈烟的笑容也很美。

倒是庄序在照片里一直走神。

但都与我的生活无关了。

“不用。”我打字回复。

舅舅还想说什么,舅妈在旁边冷笑一声:“谁出钱?烟烟的钱都是庄序出的。”。

舅舅没再哼声,沉重地把电话挂了。

我在咖啡馆工作完了整个暑假,还没到月底,裴理就给我发了两个月的兼职工资。

4500块。

比我想象的,还多1500块。

我首先请裴理吃饭。

毕竟当初他不仅送我进了医院,药费都是他出的。

一整顿饭,基本都是裴理在说话,我偶尔写字回应他。

裴理也没任何不适应,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多小时。

告别时,他突然问:“你是一直不能说话,还是后天?”

我犹豫片刻,写字:“后天。”

裴理没再说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天后,他带了一个女人来咖啡馆。

我正在洗咖啡杯,他招手让我过去。

“陈稞,这是魏医生,专门来看你的。”

“她已经治疗成功过很多个……像你一样的人。”

10、

魏医生问了我很多问题。

她很温和,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我慢慢写给她失声的原因。

爸妈还在时,我是能正常说话的。

他们去世后,我搬到了舅舅家,一个夜里突然发了一场高烧。

从那时候开始,突然就发不出来声音了。

魏医生认真地听着,不时写下一些笔记。

后面她又单独和裴理聊了会儿,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裴理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下班时,裴理拿起车钥匙,说:“今晚我回请你。”

堵车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吃饭的地点。

市中心的一个平层。

一个女人正在客厅看电视,裴理喊了声妈,我才知道居然到了裴理家。

我瞪大了眼睛,拿手机给裴理发微信:“你怎么不早说?”

裴理只是用眼神示意“没事”。

很快,我就知道裴理为什么这么说了。

保姆上完菜,又推了个轮椅出来。

裴理将母亲抱起,放在轮椅上,推到我旁边。

裴母眼神很呆滞,却一直盯着我看。

看了半响,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握住我的手,不停地喊乖乖。

裴理很平静:“乖乖是我妹妹,十一岁时生病去世后,她把每个女孩都认成乖乖。”

我一怔。

裴母已经殷切地拿起筷子,目光温柔的在我碗里夹了一块甜品。

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放,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夹到我碗里。

饭后,裴理准备送我离开。

裴母突然不干了。

她伤心欲绝地从轮椅上滑下,像条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打滚。

裴理按了按太阳穴:“乖乖要去上大学了,下次放寒假,她还会回来的。”

裴母却不看他,只是盯着我看。

我连忙点头。

她依然觉得不满意,伸出小拇指,珍重地和我拉钩。

我觉得有些好笑,被她温柔的手掌握住手心时,又莫名有些眼热。

裴理说送我到家,我给了他新地址。

“怎么换了住的地方?”

我打字简单地解释,以前是寄住在舅舅家,现在满了十八岁,舅舅一家就没有继续养我的义务了。

裴理沉默半响,继续道:

“魏医生说,后天的突然失语,很大程度是因为心理问题。”

说完这句话,裴理又硬生生转移话题。

“陈稞,你以前在舅舅家,过得很痛苦吗?”

11、

裴理的话让我一时陷入回忆。

片刻后,我写道:“小时候觉得痛苦。

“但现在我长大了,可以自己搬走了,那些痛苦就变得很小了。”

裴理没再说话。

车子在新小区门口停下。

他才开口:“以后每个星期三晚上不用去咖啡店了,魏医生会在她的办公室等你治疗。”

“不用急着拒绝。

“也许你觉得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但应激性事件引起的精神障碍潜伏期其实很长,有的甚至会持续很多年。

“如果打个比方,就像是下雨。

“正常人的世界有阴有晴,但是创伤患者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久而久之,他们并不会觉得一直下雨有什么问题。

“这是最可怕的地方——病入膏肓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生了病。

“直到一天,大脑里那根一直绷得紧紧的弦,突然就断了。

“最后结果,也许是精神病,也许,是自毁倾向的死亡。”

或许是看我的脸色太苍白,裴理转了口风。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会自杀,只是一点小治疗,就跟聊天差不多,不用有太多心理压力。”

我不知道怎么道谢,只是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裴理并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对我而言,这些都是小事。

“如果你要感谢,那就当我的——”

我提起心,以为裴理会有什么其它目的。

但裴理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很温和地继续说。

“当我的妹妹,多陪陪我的母亲吧。”

12、

我答应了裴理。

晚上准备睡觉前,突然发现陈烟又给发了信息。

“一个星期后我就回去了,你把我的床单洗干净,晒好后铺整齐。”

“厕所每一块瓷砖也要擦干净,一根头发都不能有。”

……

我没耐心看完,打字:“我已经搬走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做。”

陈烟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很不爽:“谁让你走的?”

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给她截屏上一次的聊天记录。

她在电话里吼:“我让你走就走,那我现在让你回来,给我打扫房间!”

我直接挂了电话。

反正一个哑巴做这种事情,也不算过分。

又过了十分钟。

特别关心的铃声响起。

是庄序发来的信息。

“烟烟说你搬家了,为什么不先问我?”

—未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