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算是人间清醒？
考研成绩出来的前几天，奶奶专门去庙里烧香，
不是求我考上，而是求我落榜。
顺利读研后，她要求我在学校安排她孙子当辅导员。
「你个女娃都能考上，凭啥他不行？」
找到工作后，她又让我把机会让给表哥。
「一个女孩子要这铁饭碗干啥？那都是替别人赚的！」
后来，我终于如他们所愿，让表哥吃上了国家饭。
1
考研结束后，我如释重负，即便是一直被使唤着干活儿，心里也是十分轻松的。
但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一家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尤其是奶奶，她心事重重，坐立不安，好几次旁敲侧击，问我考的怎么样。
我吸取了之前的经验，说考的不好，等成绩出来，我就乖乖出去找工作。
听我这么说，她才稍微放下心来，看我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但没过一会儿，只要我稍微歇下来一会儿，她就会扯着嗓子喊：「你眼里能不能有点活儿！一天到晚懒不死你！」
我听着房间里我表哥开心着语音打游戏的声音，默不作声地起来找活儿干。
我知道，现在，不是我逞能耐硬碰硬的时候，我必须忍耐。
没过多会儿，大伯母又来了。
她磕着瓜子儿问我：「是不是考砸了？！」
我不说话，她便一副教训人的样子：「哎哟，我早跟你说了！别再浪费你爸的钱了啊！他那点儿血汗钱，全都被你败光了！现在连个媳妇儿也找不上！你那高中都不应该上！」
明明是骂我的话，可她却是带着笑意说的。
这个时候，奶奶也会过来，附和着骂：「你吸你爸的血！你看看这个家被你败成什么样子哦！」
可事实上，小学开始，他就把我扔在奶奶家里不管不问，我高中和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自己挣的，
还要每天斗智斗勇争取不被她们退学，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
她们口中所谓的血汗钱，就是年纪轻轻就去给人看大门儿，整天无所事事刷抖音，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那种。
可我不管她们怎么说，怎么骂，我都是一副逆来顺受，懊悔不已的表情，
甚至，我还跟他们说，要是考不上，不如死了得了。
奶奶反而劝我：「你咋这么自私？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你说死就死？！你也得尽了孝才能死！」
我装作崩溃的样子，哭哭啼啼，
表哥吼我：「行了！没考上就没考上！多大点事！」
可即便如此，我奶奶还是不放心。
出成绩的前一天，她沐浴焚香，郑重其事地穿戴整齐，然后去了镇上的寺庙。
她去烧香，然后虔诚地叩拜，祈求我落榜，最好能考个零蛋。
见寺庙山下有摆摊的「大师」，她又起了念头，花了大价钱，让人家做法，
本来我是不知道这些的，可是那天她一回家，就开始阴沉沉地看着我。
2
我以为心仪的导师联系我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心里还在打着鼓思考对策，
没想到，她却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不是说你考的不好吗？！为什么人家大师说你会金榜题名？！」
我刚想争辩，她又狠狠地照我头上来了一下，比划了个数字：「五百块！我找大师做法花了五百块！这钱得记你头上！」
我忍住心中的恶心，挤出笑脸劝她：「人家算命的，肯定都说金榜题名啊！说名落孙山，那不是会被人打吗？！」
【放心，五百块我以后会还你的！】
听我这么说，她终于平息了怒火，去喊我哥去相亲。
表哥暴躁地把门一甩：「我还要复习呢！没空！」
他去年因为业绩差被辞退，说要考公，这正合了大伯母的心意，她腰杆儿一下子就挺直了，好像她儿子已经考上了一样，连相亲的要求都变高了。
听表哥这么说，大伯母赶忙来劝，说他不着急，等考上了，还不是随便挑？给青青找个男朋友才是当务之急！
说着，她便开始说起了她替我相中的男孩子，一个在厂里做电焊工的，虽然只有一米六，但家里两套房，
还有一个货车司机，离异带个女娃，让我白捡个娃，到时候彩礼就少收点，
我嗯嗯地点头，然后拿出手机录了下来。
大伯母骂我：「你干啥呢？！」
我说我怕我忘了，先都记下来，这几天没心思比较，等成绩出来以后，我再拿出来仔细看一下，到底选哪个好。
大伯母将信将疑，和奶奶在一旁嘀咕：「搞什么鬼？！这丫头这大半年来这么听话？！」
奶奶说：「还不是觉得以后要仰仗娘家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只是低下头，不说话。
我这么做，是从前血和泪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3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不被爱的那个，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只有拼命干活儿，才能吃饱饭，吃饱饭，才有力气走路去上学，才能集中精力听讲，写作业。
初三那年，家里给我的活儿突然就变多了，奶奶每天打骂我，说我成绩差，人缘也差，
「你这样的人，就算上了高中，也要被退学的！」
大伯母则是极力给我介绍外头厂里的工作：纺织工一个月三千，美容店不仅能挣钱，自己也会变漂亮，
他们这样做，无非就是害怕我不仅不能像村里别的女孩子一样进厂挣钱，还会继续花钱，
奶奶总是恶狠狠和别人骂我：「读那么多书干嘛？！女孩子见识多了，家里说啥都不听！到时候要反了天了！」
我顺利考上重点高中，他们如临大敌，直接要求我去打工，
那个时候的我，倔强且幼稚，
我放出狠话，说要是不给上，我就绝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就这么看着我被饿死。
报名的前两天，我自觉不妙，大清老早就偷偷起来找证件，准备偷溜出去，可不曾想，他们竟然连我的身份证成绩单通知书，全都销毁了。
我头昏眼花地准备去报警，奶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她拿着棍子，好像在追一条野狗。
「今天敢出这个家门，我就打死你！」
情急之中，我翻墙而出，胳膊被摔折，关键时刻，那所重点高中的招生办恰好来我家做思想工作，
我这才被送到医院，隔天，村里到处都说，我为了上学，把胳膊都摔折了，差点儿没命，
奶奶迫于舆论压力，同意我上高中。
但是想要钱？门儿都没有！
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我的班主任借给我的。
我过得无比艰难，白天上课，下了晚自习，我找了个给夜宵店打工的活儿，一个小时八块钱。
那段日子，是我回忆一次就会做噩梦的程度，
因此，高三那年，我就学乖了。
他们故技重施，提前半年就开始打压我，让我干各种活儿，不给我任何休息和复习的机会，
奶奶说隔壁小樱就没上高中，三年给家里交了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啊！！！」奶奶红着眼睛说，嘴巴夸张得像捕食的青蛙。
我点头说好，然后真的像模像样地讨论起高考完去哪个厂子打工，挣的多一点。
他们终于放了心。
成绩出来后，我骗他们没考上，同学介绍了打工，带上所有证件，还有从我妈那里要来的一百块钱，跑了。
填完志愿，我把录取通知书的邮寄地址填到了我同学那里。
我找了暑假工，吃了一个月的馒头榨菜，
我也不敢办助学贷款，因为爸爸是不会答应的。
后来不知道村里哪个干部说漏了嘴，说我在省会上一所211，可谓光宗耀祖。
他们这才知道。
听说，奶奶在家哭天抢地，说怎么生了个我这么个贱骨头，
大伯气的嗷一嗓子，血压病都犯了。
大伯母说，我一个人既然能活的下来，肯定是在外面卖，
我爸直接杀到了我学校，要把我带回去，还好辅导员和同学们都给给力，帮了我许多，我爸灰溜溜地回了家。
后来，过年他们也不让我回去了，我也乐的清净。
只是这一次，我听取了很多朋友的建议，想把户口迁出去，这才不得不回来过年。
我用奖学金给奶奶和爸爸一人包了三百块的红包，他们这才装模作样地给我烧了顿饭。
可这笑脸并没有维持多久，
这不，不小心被他们发现我参加了考研后，他们便又开始了。
我通通照单全收。
今天上午，我终于找到了户口本，偷偷拿着去派出所办理了迁移证，到时候等开学，把这个证交上去就行了。
我决定明天就走。
4
一大早，我只带了我的证件，手机，连个包都没有拿，就准备出门。
我打算直接去坐车，以后再也不回来。
大伯母说的那些相亲男，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估计，等过了年，她就会开始把人往家里领，到时候我就走不掉了。
可奶奶竟然破天荒地喊我吃早饭。
「今天不是查成绩吗？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啊？！」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大伯也凑了过来，嚷嚷着要和我一起查成绩。
我摊手说：「不是说了吗？我考不上的，不用查，没意义。」
奶奶却很坚持：「别呀！他们都说你成绩好！肯定考得上，这不，大伙儿马上都来了，可别让大家伙儿失望啊！」
是有一些邻居看不惯我家的做派，一直夸我聪明又有毅力，还经常说爷爷奶奶，以后老了小心她不认你们，
这一回，他们唠嗑儿时，肯定又和奶奶他们起了龃龉。
这会儿，她竟然真的把大家都喊到了家里来。
我知道，她无非是想让我当众难堪，让所有人认同她，顺便再一起PUA我罢了。
二表叔问：「青青，快查呀！表叔相信你的，你肯定考得上！」
大伯跟着哼唧：「对啊，你可是他家小子的榜样，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大伯母阴阳怪气：「就是！你表哥那么聪明，当初都没考上，我看看你会不会叫咱家祖坟冒青烟！」
我叹了口气，刚想说好，手机叮咚一下，来了信息。
表哥大叫：「是成绩通知短信！快点开看！」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打开了短信，所有人一下子哗啦啦围了上来，奶奶用力挤到最跟前，抢走的我手机，大声地念着她为数不多认识的几个字。
「78...89...110...120...」
还没念完，伯母大笑：「什么呀！才考这么点儿！就这还是大学生？笑死个人啊！」
奶奶也扔掉手机，对着大家伙儿笑：「嗨！我早说了，她那就是浪费他爸的血汗钱......」
邻居也不明所以，也开始替我惋惜。
我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奶奶，你花了五百块请大师做法，求我落榜，我总不能让你这钱白花呀！」
奶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可不！我找的那可是大师！」
只有表哥，他盯着我的手机，发出颤抖的声音：「不，不对，她是排名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