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王朝1566中,如果可以即时通讯,那么改稻为桑的结局悔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第一次御前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由内阁议定,司礼监批红在浙江施行“改稻为桑”的红头文件已经传真到了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胡宗宪的案头,文件不长,只有短短百十来字,除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以外对于改稻为桑具体的实施细节并没有任何实质的实施方略。
胡宗宪心里清楚,上面的人心里也很清楚,这所谓的改稻为桑不过又是一次“剜肉补疮”而已,不过是又一次打着施行国策的名号压榨百姓的手段罢了。但这些都是不能明白写在公文上的,谁都清楚“有些事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不写具体细则,出了问题是他胡宗宪的错,可要是写了具体方案,出了问题则是上面的错。而他们越是什么都不明写,胡宗宪越是清楚他们这次要玩的绝对是票大的。
除此之外,另外一封看似不起眼的任命书也是几乎同时发来的,短短的十几个字却如同千斤巨石一般:“兹委任裕王府詹事谭纶调任浙江总督署参军,会同办理浙江剿倭事宜。”谭纶作为裕王最亲信的人,他来浙江毫无疑问意味着清流要插手浙江事宜,但更耐人寻味的是明知道谭纶要来搅局可自己的老师严嵩为何不阻止,难道这背后有皇上的意思?
胡宗宪紧皱的眉头没有一丝舒展,来回在案台前踱着步,此时他心中并没有把个人安危放在首位,而是思考着去年年底朝廷也是一口气就要了二十万匹丝绸,将杭州、苏州等几个织造坊的丝绸库存全部清空后仍然短缺,最终又向民间丝绸作坊以六两银子每匹的市价购买了五万匹丝绸,这才勉强交差。而这次显然不可能直接购买丝绸成品救急了,他们直接要改百姓的田了。
对于怎么改,胡宗宪心里有自己的分寸。他的想法是官家只需组织所有改桑的百姓,以每十家组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以其中最富有者担任保长、大保长、都保长。他们做保由官家借贷粮食交与百姓改桑,收桑时官家以生丝市价(二两银子/匹)平账百姓先前借贷之粮食。收到生丝则平价卖与江南织造局或者其他丝绸大户,并承诺以六两银子的市价收购所产丝绸。这样一来百姓有粮可以放心改桑,增加了生丝产量也就可以增加丝绸产量,官府就可以直接购置丝绸成品后卖与西洋商人弥补国库亏空。
这样一来虽然初始需要借贷粮食给农户,但这可以向地主大户先行借贷,并且互相保甲后村民收粮事后赖账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于是官府几乎不需要什么本钱就能以六两银子收购成品丝绸后再卖与西洋商人。按照去年海外贸易每匹丝绸售价十一两计算,每匹仍然可以获得五两银子的收益,这足以缓解前线军饷不足的窘境,如果施行顺利,明年则可以接着如法炮制,国库的亏空则可分年逐步弥补。
但他深知这里面最关键的有两点。
第一是粮食,这不仅包括借贷百姓的口粮,更包括邻近省份给浙江每年需要增拨的粮食,没有这个底气,他们会用一万种办法压低田价逼着百姓卖田。
第二是江南织造局,去年的二十万匹丝绸并没有进国库的事他略有耳闻,并且江南织造局监正杨金水跟官商沈一石他们的真实身份背景他也是一清二楚。而平价购买生丝损害的就是江南织造局的利益,毕竟沈一石能半价收丝,而他也只不过是个站在前台的木偶罢了。
正当胡宗宪沉思之际,总督署的书办走了进来,开口道:“部堂,江西,南直隶,福建三地的巡抚衙门都回电了,称他们并没有收到内阁每年给浙江增加粮食拨付的文书,并且这半年来各种天灾加上倭寇扰乱,他们也确实有心无力。”
这明显在胡宗宪的意料之中,改稻为桑办好了是他胡宗宪的功劳,他们占不到一丝便宜。同为官场中人,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况且裕王妃诞子,这大明的未来已定,谁又愿意在这种时候跟严党扯上关系。于是胡宗宪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摆了摆手,示意让书办下去。
正当胡宗宪心思重重之际,另外一个书办急冲冲的跑了进来,边喘着粗气边说道:“部堂,严阁老那边的电话接通了!”
胡宗宪一怔,随即迈开步子跟着书办去了偏房,这里放置的电话是专门直通严阁老府上的专线,平时无事这是不会接通的。而胡宗宪从接到这封内阁文书开始就一直试图与严嵩联系,但不知为什么总是联系不上。
在胡宗宪接过电话后,严嵩苍老的声音也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汝贞呐,听下人们说你急着找我,是为了改稻为桑的事吗?”
胡宗宪道:“是的,恩师,改稻为桑的内阁文书我已经收到了,但这其中的细节我还要与恩师....”
胡宗宪话还没说完,严嵩剧烈咳嗽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了,许久严嵩才接着说:“汝贞啊,我已经八十一了,年纪大了,具体的事我就不听了,你与世藩他们商议吧。我也知道你肩上的担子重,知道你的艰难,但有些事你不在中枢并不清楚,国事维艰啊,东南的战事,官员的欠俸,宫里十万张等着吃饭的嘴,还有好几个省的灾情跟流民叛乱都急需银子,今年可就全都指望着浙江的改稻为桑了,无论多难一定要做好它。”
胡宗宪听完严嵩的回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也深知严嵩作为内阁首辅此时的艰难,他能把改稻为桑这种关乎命运的事交给浙江也是因为自己是他最信任的学生,这种时候这个难他得担起来。于是话锋一转,道:“恩师我知道了。还有一事,我不知如何应对,请恩师指教。”
严嵩听完不禁嘿嘿一笑:“汝贞,你说的是那个裕王府的谭纶吧。还记得樊迟问孔圣人什么是知,孔子是怎么回答的吗?”
胡宗宪点了点头:“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恩师我知道怎么做了,您多保重身体,学生一定尽力去办。”
胡宗宪挂断了电话后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看来朝廷的亏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他之前心中谋定的那个方案可能远远无法弥补那么大的亏空,并且如果没有邻近省份的粮食,他的那个方案也根本就是无根之水,缘木求鱼罢了,根本没有任何施行成功的可能性。而此时,书办告诉他:“部堂,小阁老来电了。”
胡宗宪对严世蕃有着一种本能的厌恶,咱们这位小阁老行事没有底线是人尽皆知的,并且他还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自己是那头人人敬畏的老虎,殊不知大家惧怕的从来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内阁的当家人——严嵩,他不过就是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罢了。
胡宗宪定了定神,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小阁老一贯嚣张跋扈又目中无人的声音就直接传了过来:“汝贞啊,我是省委高育良,不是,我是严世蕃啊。哈哈哈,内阁关于改稻为桑的文件已经传到浙江了吧,这一次可是家父亲自点的将啊,他在内阁面对所有阁员可是说的很清楚啊,虽然汝贞你是他的学生,但让你出任改稻为桑的总指挥他那是为国荐贤啊,他不怕别人背后议论什么亲亲疏疏的。
在这里我也表个态,打虎亲兄弟,有什么困难跟想法及时跟我汇报,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一定给你办好。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我严世蕃也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都能担的。做好了改稻为桑,功在国家利在千秋,我在这也代表吏部提前表个态,事成之后升任内阁阁员的事就包在哥哥我身上了,但是呢,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完不成朝廷交代的事情,哥哥我也没法向上面举荐你啊。哈哈哈。”
胡宗宪几乎是忍着恶心听完高育良,不是,严世蕃的诡辩,此人洋洋洒洒一大堆,嘴上口号震山响,却没有一丝一毫实际的用处,于是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鄙人深谢阁老小阁老信任,我作为浙江巡抚,改稻为桑是我职责所在,我必当全力以赴。可现在的关口是粮食问题,我已经跟邻省督抚都打去过电话了,他们是一粒粮食都没法多拨付啊,还烦请小阁老以内阁的名义给他们下文,督促他们尽快拨付粮食,我这边才好加紧施行国策啊。”
严世蕃听完明显笑容收了起来,语气也突然变了:“这些个狗娘养的,我昨天就给他们打过电话了让他们给你调拨粮食,他们居然敢跟老子阳奉阴违?别看着现在还在过年老子就奈何不了他们。正月初一老子还杀过人呢,我这就让御史上疏弹劾他们!老子还不信了,他们还能把我大明朝的天给反了?”
胡宗宪心里一阵冷笑,严世蕃这惺惺作态的表演就已经说明了邻省不给拨粮八成是他的心思,要的就是浙江无粮导致百姓不愿意自行改桑,他则可以借机强行制造事端强迫百姓改桑,然后在改桑后趁着百姓无口粮的关口让沈一石代表织造局贱价买田,这样既可以增加改稻为桑的收益,更可以让这件事牵扯上宫里,牵扯上皇上,这样朝廷的清流也就不敢再吱声。
但这样一来,百姓的下场是什么,浙江这个跟倭寇决战的地方又会发生什么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严世蕃装傻充愣他也没办法发作,于是他接着说:“小阁老,浙江的担子重,外有倭寇闹事,如果没有粮食,一旦激起民变那我大明朝可就乱了,此事事关重大,您一定要督促他们尽快拨粮,我个人的荣辱不值一提,但绝对不可以因此而牵连阁老与小阁老啊!”
严世蕃听罢又转喜:“哈哈哈,汝贞啊,干大事的人最重要的是个态度,你有这个态度我相信事情的结果就不会差,邻省调粮的事我一定尽快办好,至于你的功劳,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嘛,我身为大明朝的吏部尚书,谁人有功谁人无功我自然是清楚的。有功就跑不了,就冲着我们这关系,我也定然不会磨灭你的功绩的。你呢就在浙江安安心心的办事,我一定会在朝廷为你表功。完成了改稻为桑,平定了倭寇,你进了内阁,什么正的副的,咱哥俩商量着来呗。”
说罢寒暄几句后严世蕃就挂断了电话,胡宗宪也明白了此时的处境,但他心存一丝良知,不愿就此放弃,于是开口对书办道:“给布政使郑泌昌还有按察使何茂才打电话,让他们督促邻近省份给我们调粮,并且向本地大户借粮,将任务摊牌下去,一个月之内必须给我凑齐一百万石粮食。少了一石,我拿他们试问!”吩咐完的胡宗宪也坚定下来,他明白为了浙江的百姓,他必须要豁出去拼一把了。沉思片刻后,他对手下说:“把戚继光给我叫来。”
而与此同时的严世蕃挂断电话后则是冷笑一声,对着身边的冒青烟说道:“邻省的几个巡抚还有总督的招呼再给我打一遍,无论胡宗宪怎么行文,只管推脱就是,另外给郑泌昌何茂才打电话,告诉他们,粮食都给我管紧了,借粮也要优先借给沈一石,要是一粒粮食给到了胡宗宪,让他们提头来见!”
冒青烟应了一句,又道:“可这江苏巡抚赵贞吉可是徐阶的学生,他我们可指挥不动,他跟胡宗几十年的交情了,如果他借了粮食可不好办。”
严世蕃头也不回的撇了一眼冒青烟道:“你也知道他是徐阶的学生,他就算不听我们的,也不可能听胡宗宪的,什么狗屁几十年交情,利字旁边一把刀,到了要用劲的时候谁会把那些玩意儿当了真?”
冒青烟点头称是:“还是小阁老有见地,属下马上去办。”
“等等”,严世蕃叫住了冒青烟:“还有一件事,老爷子那里有部电话可以跟胡宗宪直接联系的,你让府里人给它想办法破坏掉,这件事不能让老爷子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护着胡宗宪,这到了要命得关口了,可不能让胡宗宪再搅了局!”
所以你看,哪怕改变了通讯手段,改稻为桑的结局仍然不会改变,因为改稻为桑搞不下去实际是各方利益分配不均导致冲突的这个核心点没有变。在政治斗争中,通讯只是沟通手段,而利益分配才永远是核心,下课。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