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
按照地域,挨个来讲。
先说饥荒最严重,也是起义最先爆发的陕西。
有明一代共有五位藩王就藩陕西,随着朱家龙子龙孙的不断繁衍,人口急剧增多。仅秦王一府的人口,到嘉靖年间时,就已经超过了万人。
而雪上加霜的是,天启七年,万历帝之子瑞王朱常浩就藩汉中,皇帝大笔一挥,要求陕西拿出200万亩良田给瑞王。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是200万亩良田,而不是土地。
嗷嗷待哺的陕西,哪里拿得出那么多良田,最后经过多方协调,才由陕西、山西、河南、四川四省共同来承担这一沉重的负担,而由陕西承担的部分为112.5万亩。
那陕西的情况如何呢?
陕西在明朝本就属于贫困之地,不仅如此,陕西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边患严重。明朝设立九边重镇来防御北方的威胁,而陕西一地就有三边:延绥、甘肃、宁夏,故而陕西总督又被称为三边总督。
边军沉重的粮饷压得陕西喘不过气来。
到了崇祯元年(1628年)三月,共拖欠延绥镇粮饷150余万两,所欠各路军饷长达27个月。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明朝还要在这个时候加税。
万历四十六年(1618)开始,分三次加辽饷520万两;
崇祯四年(1631),加征剿饷,总数280万两;
崇祯十二年(1639),加练饷730万两。
这三饷一加,大明万劫不复。
民众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负担,就有人开始逃亡。但明朝有一个很变态的税收政策叫:赔粮,就是收税的总额是不变的,如果有人逃亡,他应当交的税,就由剩余所有农户承担。
这就导致了更多人的逃亡。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灾荒也不断。原因很简单,人口都逃亡了,饭都吃不上,谁去兴修水利、灭蝗虫呢?
饥荒和灾害首先来的是粮食价格的暴涨,粮价甚至是平时的20倍,最后有钱也买不到米了。
崇祯十三年十月,粟价腾涌,日贵一日,斗米三钱。至次年春,十倍其值,绝粜罢市。”
《陕西通志》
很多人因为没有饭吃而饿死,饿死的人太多,又引起了瘟疫,七八成的人都死去。人们不得不卖儿鬻女,甚至有人拿妻子换一顿饭。
崇祯十三、四年岁大疫,麦米每斗价二两四五钱,各乡镇无粮市人,民死十之七八。邑西关有人市年少妇人,价不及千钱。有饭一食易一妻,米一升易一婢者。
《渭南县志》
灾荒之下,就连狼都没有吃的,饿疯了的狼直接到城镇食人。
六年癸酉、七年甲戌、八年,乙亥俱大旱,赤地千里,斗粟一两二钱,民饥死者十之九,人相食,父母子女夫妻相食。狼食人,三五成群,昼游城市,往往于稠众中攫人而食之。
《靖边县志稿》
而悲剧还在不断发生,由于死去的人太多,很多尸首无人掩埋。
时人言:“狗见狗骨,必衔之于矿地埋之。盖物之恤其类也。然则,人有见人之骨而不为之瘗者,愧于狗矣。”
崇祯七年的时候,兴安州因为死人太多,郡守在城南门外挖坑掩埋,先挖一坑,很快就填满,又挖了一条大沟,很快又填满,就把这里叫万人坑。
七年,大饥,尸遍野,郡守金公之纯,掘壁于南门外,掩埋兑尸,一曰而满,再掘一堑亦满,名曰万人坑。其余散死者无算。八年、九年至十七 年,连岁大饥,群盗满山,杀人如列草。
《兴安州志》
而一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很多都加入了流寇,或者打家劫舍,他们为了抢粮食,无恶不作。崇祯八年,流寇围攻扶风县四十余日,九月二十日城破,流寇进行了屠城,官民焚掠一空, 流寇去后,全城空无一人。
当时,无论是起义军还是官军,没有谁在乎百姓的死活,贼寇以抢掠百姓为生,而官军甚至以百姓的首级冒领军功。
当是时,民不知兵, 闻寇至,且聚观之。寇纵掠杀,乃始骇散。其后岁多凶,隣益多盗,民始议碧居。寇之渠魁以杀相尚。九年丙子,屠菩提镇又屠李家庄。共计死者万数。官兵……至,寇遁去。军人乃取民之首以为功……当是时,兵寇相争,民乃大残。
《洛川志》
如此惨状之下,有多少人受灾,有多少人死亡呢?
嘉靖时期的《陕西通志》统计,山阳县的户数为4354,而到了康熙年间,《山阳县初志》载清初山阳县仅810余户,也就是说82%的人口消失了。
面对如此的惨状,当时的各地官员纷纷给崇祯帝上疏,请求赶紧拿钱出来赈,崇祯帝拿出了10万两白银,让吴甡去陕西救灾。
吴甡记录下的灾情有多严重呢?他到甘泉县之时,发现全县搜遍了也才找到600人,其余的要么饿死,要么逃亡了。
到了延安府,全府竟然只有知府一名官员,很多官员都饿死了,因为县令饿死了,所以而这名知府还兼任着下面几个县的县令。
一个县的县令饿死,这就是陕西的大饥荒。
在今天的西安碑林博物馆,有一块出土的“感时伤悲记碑”,碑文记载了明崇祯十三年至十四年间(1640-1641),关中地区天降饥荒、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悲惨情形,有人记载了当时的情况,刻碑以告后人,碑文如下:
盖自累朝以来,饥荒年岁止见牛米三钱。倍增七钱者,余等痛此,遭逢尚谓稀有之事。岂料崇祯八、九年来蝗、旱交加,浸至十三、四年,天降大饥。商洛等处稍康。四外男妇奔走就食者、携者、负者、死于道路者不计其数。万状疾楚,细陈不尽。余等菜囊、糠食,幸得生全。出此大劫,回思苦状, 可伤可畏,日夜难忘。以故纠众,同心立石谨志,后之者考古君子览焉。
颂曰:嘱付一块石,记载千古愁。来世有见者,难道不泪流。
计开当年时值以稻米、粟米每斗二两三钱;小麦一斗二两一钱;大麦一斗一两四钱;荞麦一斗九钱;寇豆一斗一两八钱;麦子一斗五钱;谷糠一斗一钱;柿果一斗一钱五分;核枣一升一钱;盐一升银九分;清油一斤一钱六分;猪肉一斤一 钱八分;红白萝蒲一斤一分;棉花一斤三钱二分;麻一斤一钱;梭布一尺五 分。
02
从南京往北,就到了开封。
李自成三打开封,最终导致开封城内损失超过80万人。
城中由于被围太久,士兵杀人为食,亲人之间相食。
有诱而杀之者,有群捉一人杀而分食者,擒获一辈,辄折胫掷城下,兵民兢取食之,至八月终九月初,父食子、妻食夫、兄食弟、姻亲相食,不可间矣。
到了最悲惨时候,城内已经是人间地狱:
到了九月一日,城中已经成为人间炼狱。书中写道:
城中白骨山积,断发满地,路绝行人,神号鬼哭,天日为昏。
间有一二人,枯形垢面如鬼魅,栖墙下,敲人骨吸髓,自曹门至北门兵饿死者,日三四百人,夜则城头寥寥,处处鬼叫,官府与诸郡王将校旦夕北面而哭。
最终李自成和明军分别凿开黄河大堤,开封城被淹,80万人殒命于此。
在西南,贵州无疑是一座重镇,在明末时期,城内有百姓40万人。
而在奢安之乱中,贵州被围,城中40万人到最后仅仅存活200人,存活率仅为万分之五。
解围时,合城中男妇小弱,才二百余人耳。
再说说山东半岛的济南。
1638年,清军攻打济南,城中济南城内老弱乡兵500人、莱州增援的700名兵士和平民百姓全力防守,坚守60多天,最终城破。
山东巡按御史郭景昌事后报告:
瘗济南城中积尸十三万余。
崇祯《历城县志》描述济南城中的惨状:
焚杀官兵绅弁数十万人,踞城十有四日乃去。家余焦壁,室有深坑,湖井充塞,衢巷枕藉。盖千百年来未有之惨也!
接着说说合肥,也就是庐州。
张献忠三次攻打庐州,前两次没有攻破,为发泄心中的不满,遂在庐州周边大肆杀戮
掳掠焚杀之惨,古今未有之恶也!城社丘墟,蒿莱没人;十室无烟,磷火昼见。路断行人,狐免之迹满道。
庐州最后终于被攻破,根据城中人余瑞紫记载,他母亲自尽而死,妻子跳塘未死,而池塘里由于人太多,将池塘都填满了,而弟媳被一刀砍在脖子上,喉咙没断,活到第二年才死。
各地如此,那北京的情况应该还不错吧!如果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1642年的北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瘟疫。这场瘟疫是从外地传入北京的。
左懋第督催漕运,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下来,上奏给崇祯。他说臣自静海抵临清,路途上见到百姓,凄惨无比,三成的人被饿死,还有三成的人因为瘟疫死了,剩下的四成全部成了盗贼。一石米涨到了二十四两的天价。
这里说的瘟疫,是鼠疫。
崇祯十四年(1641年)七月,疫疾从河北地区传染至北京,病名叫“疙瘩病”。所谓的疙瘩,其实就是人感染了鼠疫之后,淋巴结变得肿大,遂有此名。
夏秋大疫,人偶生一赘肉隆起,数刻立死,谓之疙瘩瘟,都人患此者十四五。至春间又有呕血者,或一家数人齐死。
当时的大瘟疫,势态极其严重,北京城死亡人数众多,甚至到了无人收尸的境地。
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殓者。
北京每天死人上万,以至于城门都被运出的棺材堵塞。沿街的小户居民,十之五六死去,死在门口的最多,街头连玩耍的孩子都没有了。有一个统计数字,这场大疫夺走20万北京人的性命,而北京城当时的人口,估计在100 万左右,也就是说,每五个北京人中,就因为瘟疫死掉一人。到了最后,不但是士兵、小贩、雇工大批倒毙,甚至在街上就连一个乞丐都找不到了。
03
说到这里,晚明的惨状也大致可见了!
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在遭受饥荒呢?那也不是!
虽同在同一片天空下,但每个人的命运却各不相同,人类的悲欢也各有所异。
明末,天下大乱,但是并不是处处都如此,这里有一段关于南京城内的记录:
秦淮中秋日,四方同社诸友感姬为余不辞盗贼风波之险,间关相从,因置酒桃叶水阁。时在坐为眉楼顾夫人,寒秀斋李夫人,皆与姬为至戚,美其属余,咸来相庆。是日新演燕子笺,曲尽情艳。至霍华离合处,姬泣下,顾、李亦泣下。一时才子佳人,楼台烟水,新声明月,俱足千古。至今思之,不异游仙,枕上梦幻。
这是文人冒襄在中秋节与友人在南京相会的场景,好一片歌舞升平。可惜这是崇祯十五年(1642)的中秋,此时的李自成、张献忠百万大军在中原纵横驰骋,生灵涂炭,清军多次南下劫掠,大明朝亡国就在旦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