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青梅竹马追妻火葬场的小说?
(已完结)高考出分那天,我拿着情书去找少爷。
有人问:「过几天就出国?」
少爷点燃一根烟:「筱筱病得很严重,等不起。」
「那为什么还和你的小跟班一起参加高考?」
他眉梢轻佻:「她不是喜欢搞暧昧吗,陪她玩玩呗。」
1
我出现在包厢门口时,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情书。
情书是写给谢时奕的。
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我暗恋了他七年。
这份见不得光的、小心翼翼的爱恋终于能在今天拨云见日。
我站在门前,心跳莫名加快。
一个深呼吸后,手抵在门板上准备推进。
此时,包厢里震耳欲聋的歌声戛然而止。
众人说说笑笑的声音钻进我耳朵。
我听见有人问:「谢时奕,过几天就要出国了吧?」
话里的信息量不多,但足够震撼。
我一愣,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谢时奕点燃一根烟,一张俊脸隐匿在缭绕的烟雾后,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筱筱的病很严重,你们都知道的。」
「阿姨说她不肯接受治疗,一定要我陪着她才肯安心进手术室。」
江家和谢家是世交。
江筱筱与谢时奕从小就认识。
江筱筱从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她得了一种罕见的病,江家便将她送去国外治疗。
原来谢时奕出国是因为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小青梅。
我垂下眼睫,指腹不安分地在信封上来回摩挲。
又有人笑着问:「都决定要出国读书了,还和你那小跟班一起参加高考?」
谢时奕眉梢轻佻,语气散漫:「她不是喜欢搞暧昧吗,陪她玩玩呗。」
「约定好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偶像剧里的惯用戏码,想想就幼稚。」
他嗤笑出了声。
「但是她单纯好骗,找找乐子也不错。」
「我可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找不到我,对着一份录取通知书失落的表情。」
2
内心深处的笼门被一脚踹开。
什么东西呼啸着释放,像一股洪流瞬间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酸涩感。
我狼狈地逃离现场。
那封盛满真心和爱意的情书被我撕碎,丢在包厢门口的垃圾桶里。
在谢时奕那里,江筱筱永远是偏爱和例外。
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以前我总跟在谢时奕屁股后面跑。
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总之他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米以外。
他的好兄弟们把我当成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对我冷嘲热讽:
「梁潇,你女孩子家家的总跟着我们干什么?」
「她哪是跟着我们,是跟着谢时奕吧。」
「噗嗤,你不会暗恋奕哥吧?」
小心翼翼隐瞒了很久的心事被一些毫不相干的人揭穿,我涨红了脸。
我一边嘴硬否认一边将目光偷偷移向谢时奕。
谢时奕俯下身,一手抵在台球桌面固定球杆,一手握住杆身。
听完这句话,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厌世的表情,纹丝不动。
他游刃有余地推杆,一杆进洞。
台球撞向网袋的那一刻,又有人挖苦我:
「切,不就是个司机的女儿,也敢肖想奕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奕哥和筱筱才是一对儿。」
我的心一沉,如坠冰窖。
此时谢时奕不耐地「啧」了声:「你们很闲?」
和江筱筱的事,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我天真地以为他只把江筱筱当妹妹看。
直到高考前的英语一模,谢时奕考前急匆匆把我叫去医务室。
3
我赶到时,透过窗户看见江筱筱虚弱地靠在谢时奕怀里。
她应该是发病了,此时难受地低声嘤咛。
谢时奕动作轻柔地揉着她的头发,眉眼间溢满温情。
谢时奕让我守在这儿,他去联系江家父母。
「可是考场马上就放听力了。」
「梁潇,人命重要还是那破考试重要?」
我绞着手指,闷闷说:「你可以让老师来。」
谢时奕气笑了:「不听我话了是吗?那你爸明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我是单亲家庭,爸爸就靠在谢家当司机这一份工养活全家老小。
「别,我守在这儿就是了,别解雇我爸。」
谢时奕走后,江筱筱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我替她盖好被子,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看。
远处的教学楼已经传出英语听力的广播。
要赶上听力肯定是没希望了。
考试开始三十分钟后停止进场,说不定可以赶上笔试部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的耐心也逐渐耗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愁和愤懑。
最后我还是没能赶上那场考试。
一模出分后,我的总排名从年级前五十跌到了二百名开外。
班主任约我谈话,她指着我的成绩栏,苦口婆心道:「梁潇,老师眼里你一直是个尊纪上进的好学生,为什么会无故缺考?」
我成绩不错,性格也随和,办事态度认真,工作能力强,所以班主任格外看重我。
心心念念的好学生首次违反校纪校规,她恨铁不成钢。
我有些不是滋味,好像除了谢时奕和与他相关的人,其他人都在认可我。
在谢时奕面前,我总会不自觉地贬低自己。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我只是卑微的一粒尘埃,沧海里的一粟。
久而久之,这种想法已经根深蒂固。
可我为什么要一味迎合谢时奕呢?
我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4
第一次见谢时奕是在小学五年级。
谢时奕的父亲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挡了很多同行的路。
某一次商战,失败的对家恼羞成怒,怀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与专门负责接送谢时奕的司机勾结,绑架了谢时奕。
江筱筱也在那辆车上。
被救出来后,江筱筱的身体更加弱不禁风,谢时奕也性情大变。
我爸是谢家的司机,他替谢时奕的父亲开了六年的车,深得信任。
绑架风波结束后,我爸接受调任,成为谢时奕的司机。
那天放学我照常跳上车后座,一抬头就看见谢时奕那张生人勿近的俊脸。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一眼激起的、淌过我全身的热流意味着一见钟情的特殊情感。
我爸称他为少爷。
我也没大没小跟着叫他少爷。
谢时奕的身躯明显一颤,凶狠狠说:「别这么叫我。」
我愣怔几秒,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我感到稀奇,他越不让我叫我就越要叫,于是我一口一个少爷喊到现在。
以前的我总有一股莫名的自信,因为只有我能让谢时奕日复一日冷酷的情绪发生明显的变化。
后来有一次,我跟着谢时奕去了电玩城。
谢时奕是游戏高手,他强到自己破自己的游戏记录。
他平时玩游戏的时候我就蹲在一旁看着他发呆。
那天凑巧赶上我的初潮,我敏锐察觉到下体产生的异样,慌乱到不知所措。
此时谢时奕中途接完电话回来。
我留意到他差得离谱的脸色,原来他也会有替一个人担忧的情绪。
但这份罕见的情绪不属于我。
我张了张口:「少爷,我好像……」
谢时奕将他随身背的包扔到我身上:「帮我带回家,筱筱发病了,我得去医院一趟。」
包里装着一堆书,有些分量。
强烈的物理冲击让下身诡异的感觉越来越猛烈。
我急得快哭出来。
谢时奕走了,我将外套脱下来绑在腰上,堪堪遮住后面一片血红。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
所幸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躲在街边店面连绵的屋檐下,摸着墙艰难走回家。
身上不可避免淋到了雨。
就是这次受凉催生了以后反复折磨我的痛经。
我痛到连在床上翻滚的力气都没有。
谢时奕却每次都讽刺我:「这点痛算什么,筱筱躺在医院都没抱怨过一句痛。」
「发给你爸的工资给你养得越来越娇气了。」
5
回到家已经很晚。
谢时奕这时候打来电话。
我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接起电话。
开始几秒没有人说话。
谢时奕那边很安静,只能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
以往和他的通话,我总是第一个开口,一张口就喋喋不休,谢时奕时不时应两声表示在听。
这次没有我的主动,气氛很快就冷了下来。
谢时奕察觉到不对劲:「梁潇?怎么了?」
我没说话。
「不是能上京大吗?这么失魂落魄干什么。」
我回想起几小时前高考出分的时候。
看清成绩的那一刻,我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我的总分超过了京大的最低分数线。
仅仅一分。
我从小脑子笨,天生就不是学习的这块料。
发觉自己喜欢上谢时奕后,我就拼了命地读书。
我戒了游戏、戒了小说、戒了电视。
节假日也宅在家里刷题,一刷就是一整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赶上谢时奕的步伐。
我想变得更好,然后让自己够资格站在他身边。
谢时奕是俯视众生的神明。
他思维敏捷,脑子聪明,常年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
随手一考就是我永远触碰不到的高度。
高考前几次的模拟,我的成绩直线下滑。
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就是这个时候,谢时奕笑着与我约定:「要一起上京大哦。」
他一笑,我的世界礼崩乐坏。
我又重振旗鼓,成功上岸。
想到这儿,耳边又重现包厢外听到的话,我淡淡开口:「我的第一志愿不是京大。」
6
谢时奕明显顿了一下,用不屑的语气说:「别逗了梁潇,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吗?」
「我改主意了。」
谢时奕打来电话前,我登上招生系统,将第一志愿改成了南大。
南大距京大一千二百多公里,虽比不上国内排名数一数二的京大,但也是南方大学里的翘楚。
报考南大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用庞大的物理距离消磨我对谢时奕的感情,二是回到我土生土长的故乡。
爸妈离婚后,我的抚养权落在爸爸手里,他带着我跋山涉水来到京城谋生。
谢时奕沉默几秒,问:「为什么?」
「你是哑巴吗梁潇,说话。」
我几乎能想象出此刻他的表情。
戾气爬满眉间,眼里压着山雨欲来的黑云,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
谢时奕的一颦一笑早就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业余爱好是画画,房间的储物柜里堆积着很多他的画像。
刷题刷到大脑疲惫的时候,我就会抽出一张白纸。
一边回想着谢时奕的言行举止一边画出他流畅的脸型。
平常的谢时奕总是只有一副表情,冷淡疏离。
他对谁都这样,我不甘心,自恋地想,在他心里我应该是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的。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得不到谢少爷的青睐,我就在画纸上画下他流露出不同情绪的样子,聊以自慰。
思绪回炉,我从储物柜里拿出那一叠厚厚的画纸,毫不犹豫丢进了碎纸机。
我盯着被机器粉碎的画纸,好像心脏也被绞在里面接受凌迟。
画纸完全粉碎的那一刻,多年的暗恋好像也一起也走向死亡。
「你不是要出国吗?」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7
我拉黑了谢时奕所有的联系方式。
而谢时奕也在几天后飞往美国。
某天爸爸下班回家,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爸,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
我怕谢时奕会把不满发泄在他身上。
他摇摇头,只是感慨道:「我们潇潇出息了,考了这么高的分数,爸这一生累死累活也值了。」
他总是这样多愁善感。
「时间过得真快,潇潇,转眼间你就这么大了,好像昨天你还是小小一个,抱着我的腿撒娇。」
我调笑他:「爸,你说的好像我们要生离死别一样。」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嘴贫,爸就是舍不得你,上这么顶尖的大学,到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到这个,我听老板说要送谢少爷去国外读书……」
听见谢时奕的名字,我愣了一下。
明明才过了半个多月,但名字的主人好像存活在上个世纪似的。
缥缈、模糊、不真切。
我用这样的想法麻痹自己,谢时奕已经是过去式了。
但忘掉一个人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我意识到得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才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想着谢时奕发呆。
我给自己找了份兼职,在一个家教机构里带小朋友写作业。
同我搭档的是一个男生,叫温珣。
温珣人如其名,他的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如熠熠白雪,又如世间皎月。
他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音乐家。
谈吐间温和有礼,举止间儒雅温润,像沾染上温度的一道清风。
我和他细聊之后才发现,他的第一志愿也是南大。
我惊喜道:「好巧,说不定以后就是校友了。」
温珣点点头,笑着将一本算术簿推到我面前:「预备校友,这道题批改错了,小学的算术题都不会做?」
下课之后,温珣送我去公交车站。
我和他有说有笑。
「梁潇。」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熟悉的声音上一次出现还是在梦里。
一抬头,谢时奕站在我面前,脸色铁青。
8
谢时奕不由分说给温珣来了一脚。
温珣和他扭打在一起,平日里清风明月的气质在此刻烟消云散。
两个人下手极狠,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撞击。
我冲上去拉架,他们不约而同将我推开。
我没办法,颤抖着嘴唇,给谢时奕来了一巴掌。
「谢时奕,你别太过分!」
谢时奕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气笑了:「梁潇,我给你惯出来的是吧,你敢打我了?」
无力感从尾椎骨蔓延至头皮。
我红着眼:「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行,这可是你说的,跟我走。」
谢时奕握住我细白的手腕,力气大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捏碎我的骨头。
温珣想冲上来拉住我,被我一个摇头示意:「对不起,让你受伤了,你先回去吧。」
下巴被一只大手卡住,掰了回去。
谢时奕恶狠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再敢看他一眼,我就让他在京城消失,我说到做到。」
我心脏一颤,对这个睚眦必报的谢时奕产生几分怯意。
谢时奕带我去了一个娱乐会所。
我被迫在他旁边坐下。
其他人看见我纷纷起哄:
「哟,这不是奕哥你的小跟班吗?」
「原来乖乖女也会来这种地方啊?」
「筱筱姐,你还没见过她吧?」
我顺着声源偏过头,果然看见了坐在谢时奕另一侧的江筱筱。
江筱筱一身纯白碎花裙,身形娉婷,此时笑意盈盈看着我。
9
「只听说过这号人物,从没见过呢。」
「梁潇,你好。」
大概是病情得到了缓解,但没彻底康复的缘故,她的脸上毫无血色。
下一秒她伸出手,盈盈如玉的手指在迷离的灯光下更显让人怜爱的破碎感。
我僵硬地与之回握。
谢时奕保持沉默,大概是还未从刚刚的干架里回过神来。
他抑制住急促的呼吸,抿了一口酒。
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哎呀,怎么就冷场了?有新成员加入,我们更要活跃起来。」
说话的人叫季然,他与谢时奕和江筱筱一起长大。
但谢时奕却不怎么待见他,与他只是点头之交。
高考后,学校组织我们返校参加志愿填报咨询座谈会。
会议结束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被困在会议厅的屋檐下,边望着朦胧的雨幕边发呆。
其实我提前查了天气预报,带了伞。
发现谢时奕没带伞,我就把我自己的伞给了他。
可会议厅里的人流量太大,我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梁潇?」
我回头,是季然。
「等谢时奕?」
我思索几秒,点点头。
季然轻笑:「跟着我走吧,他在校门口等你。」
他的伞不大,我又要与他保持距离,所以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
季然领着我走了一段路,他就这么放任我淋雨,一言不发。
突然他的手环上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轻轻一带:「靠近点儿,别淋湿了。」
动作太快,我来不及反应。
等我再与他分开时,谢时奕撑着一把大到可以装下两个人的黑伞伫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盯着我们看。
10
季然提议:「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发牌之前,季然坏坏笑着:「我再问一遍,都玩得起吧?中途不能退出哦。」
我不明白谢时奕拉我来做什么,我跟他们这些公子小姐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说着站起身:「你们玩,我先走了。」
脊背还没挺直,谢时奕就按着我的肩膀压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用了力,显出浅浅的筋骨。
他幽潭一般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表情也是淡淡的:「陪我玩。」
莫名的压迫感向我袭来。
我毫不畏惧,无声与他对峙。
他突然笑了,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你别忘了我刚才和你说的话。」
「那小子的命运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只能妥协。
季然轻车熟路发牌。
玩了几轮,王牌在其他人手里流转了一圈。
有人抱怨:
「季然,你这怎么发的牌?」
「就是啊,怎么谢时奕他们几个从来没抽到过王牌,你可别偏心啊。」
季然一笑而过。
下一轮,两张王牌分到我和江筱筱手上。
我沉默一会儿,说:「真心话。」
江筱筱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看着我极浅地勾了嘴角:「抱歉,可能有些冒犯。」
「他们跟我说你喜欢时奕,是真的吗?」
11
身子有一瞬间的停滞,手指攥得发白,我假装平静:「假的,开这种玩笑很无聊。」
话一落地,谢时奕轻嗤了一声,眼尾冷冽地扫了我一眼。
接着一轮,王牌分到季然和谢时奕手上。
「肯定是真心话,不用问了。」
「时奕,你这辈子做过最冒险的事是什么?」
谢时奕蹙起好看的眉。
季然慵懒笑着:「时奕,干嘛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玩不起吗?」
一人插话:「奕哥,你放心,我爸给你兜着底呢。」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改个志愿吗?」
大脑嗡的一声。
我仿佛被定在原地,嘴里喃喃道:「什么志愿?」
「哦,招生系统开启通道的最后一天,奕哥替别人改了志愿。」
「名字不记得了,考号最后几位好像是……」
我听见一串熟悉的数字,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呼吸频率错乱起来。
谢时奕不可能知道我的密码。
我突然想起前阵子和爸爸的对话。
「上这么顶尖的大学……」
顶尖的大学。
京大。
我什么都想明白了。
酸涩的感觉从心脏一直蔓延喉咙,眼中打转的泪水径直砸了下来。
谢时奕沉默着用指腹擦去我脸上温热的泪痕:「你爸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这个始作俑者诓骗我爸,一起修改了我的高考志愿。
即便是这样,他还有脸坐在这儿替我擦眼泪,将罪责全部怪罪到我爸身上。
我抄起酒桌上的高脚杯,将里面的酒泼到他脸上。
我喉间艰涩,颤抖着声线说:「谢时奕,我们玩完了。」
12
我登机飞去南大的前一晚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谢时奕的好兄弟打来的。
「那个……梁潇,你现在有时间吗?」
「奕哥喝醉了,正发酒疯呢,谁也拦不住,他吵着要见你。」
我的嗓音淡漠下来:「不认识,以后别来骚扰我。」
那晚撞破谢时奕卑劣的手段后,我联系了各方部门。
好在为时不晚,提供了几样信息,把志愿改了回去。
谢家权势滔天,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谢时奕的日理万机的父亲亲自上门替他儿子道歉,并提出补偿我的需求。
我摇摇头婉拒,不想再和谢家牵扯上任何关系。
爸爸为此愧疚了一阵子,向我道歉,并辞去了在谢家的工作。
他说一家人要迁居,陪我一起去南方。
「工作可以再找,潇潇,你不要有负担,专心读书。」
入睡前,门铃突然被疯狂按响。
家里其他人已经睡着了,我穿着睡衣打开门。
一副温热的身躯拥了上来,铺天盖地的酒味包裹住全身。
「梁潇,你没有心……」
是谢时奕。
他喝醉了,脸埋在我颈边乱蹭。
「你别走好不好,梁潇,我求求你了……」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想向你道歉的,可你不给我道歉的机会……」
「你要怎样才肯留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我挪开他的头,有些生气:「谢时奕你松开我,我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谢时奕敛下张扬的眉眼,他眼底一片赤红,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梁潇,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要出国了,我爸逼我签了对赌协议,不做出点成绩的话我就不能回国,见不到你我会死的。」
一身骄矜和傲骨的谢时奕也会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
曾经我拼命地想收集他脸上别样的情绪,哪怕一丝的变化我也珍之若宝。
可现在我却不在乎了,视之如敝帚。
我把他关在了门外,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谢时奕,你走吧,我得有自己的人生。」
13
「梁潇,这是最终的项目策划书,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研讨室里,其他组员都走完了,只剩我和温珣。
我在南大读的是中文系,温珣则主修法学系。
他乡遇故知,我没有断绝和他的联系。
平时一些科研竞赛和实践活动,只要缺人,我都会喊他来凑数。
说是凑数,他做的工作可不比我这个组长做的少。
这次参加的是一个文科创新实践大赛,我们组成功入围决赛,接下来需要参加一个答辩。
我又将策划书从头到尾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和他一起出了研讨室。
「今天是情人节,梁小姐有什么安排吗?」
我扶额:「你又来了。」
去年情人节,温珣向我告白。
我至今无法形容当时震撼的心情,他在我心里只是一个知心好友。
我笑着婉拒。
温珣不死心地追问:「我能问问原因吗?」
我思索片刻,一脸认真:「我小时候找道士算过一卦,他说我只能和第二个结婚的人相伴余生。」
温珣愣了一下,失笑道:「好吧,梁小姐,那我就等着和你二婚。」
我那时候只把他这番话当做一个搪塞的玩笑,完全没想过一年后的今天他又向我告白一次。
温珣见我左右为难,暂时放下了执念:「好了,我就是说着玩玩的,这么说你会舒心一点吗?」
我与他聊了一路,快到宿舍楼时,他突然话锋一转:「下周的答辩赛,谢时奕也在。」
我茫然了片刻,问:「他不是在国外吗?」
「你这个组长是怎么当的,」温珣笑着摇头,「简而言之,能有这次的竞赛,谢家公司在幕后做推手。」
14
科研项目的答辩赛如约而至。
地点设置在学校办公楼的一间大型会议室内。
我与其他小组成员提前十分钟到场。
刚进门,一道灼热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
我似有所觉地撩眼寻找莫来由的视线来源。
目光尽头,谢时奕坐在会议室里。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定定看着我,难掩眼底的倔强情绪。
岁月消磨了少年曾经怀有的青涩张扬,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的气质。
我眼里毫无情绪,堪堪对视了几秒就挪开视线。
之后的答辩,进展很顺利。
我们团队准备的材料充分全面,分析话术也条理清晰。
坐在台下的导师简单提了几个问题,我一一回过,滴水不漏。
离开时,一行人鸦雀无声,待走出办公楼,其他成员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紧张死我了紧张死我了!」
温珣和他们打着趣:「又不是你上去答辩,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梁学姐,小弟膜拜膜拜膜拜你,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在上面答辩的时候,有几个导师的嘴角都要扬上天了!」
我笑着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
「梁潇!」
我回头,见谢时奕喘着粗气,无措地站在不远处。
15
他说要和我聊聊。
我们辛辛苦苦做出的科研创新成果能不能得奖,说不定就是他谢家太子爷一句话的事。
造化弄人,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我得哄着他,如今在南大我也得哄着他。
为了不惹他不顺心,我将他带到了办公楼附近的一颗树下。
刚站定,还没转过身,他就搂住了我。
身子僵滞了一瞬,我开始挣扎。
「谢时奕,放开我!」
「不放。」
谢时奕低沉的嗓音响起:「梁潇,我好想你。」
「两年了,在国外的两年,我每一天都在忏悔。」
我冷笑一声:「谢时奕,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我知道你恨我,我会弥补你的,以前我没有能力,我爸扣着我不让我回国。」
「我蛰伏了很久,现在我做出成绩了,我有能力补偿你了。」
「梁潇,过去的事就让它翻篇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力气太大,我根本挣脱不开,索性就松了力气。
谢时奕见我不再挣扎,以为我答应了,冷寂的双瞳倏然亮了起来。
我的声音在风中响起,透着前所未有的无力:「你怎么还是不懂,在我心里,我和你的事早就翻篇了。」
就像一颗石子投到汪洋大海,开始会惊起层层涟漪。
在短暂的几秒内,涟漪会越行越远,直至烟消云散。
人的感情也是这样。
「所以我不需要你们谢家的补偿,你爸的我不会要,你的我也不会要。」
谢时奕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我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倒是你,谢时奕,我以为这两年过来,你会变得成熟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
「你知道我会参加科研,故意把投资的项目安插到我们学校,所以你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在这里和我搂搂抱抱吗?」
16
谢时奕走了,他急匆匆去机场赶国外的飞机。
可他给我留下一个麻烦。
几天后,校园论坛上横空出现一个热帖。
帖子的标题十分惹眼,吸引了大波流量。
《某大二中文系女学生,你还要不要脸?》
帖主账号等级很低,显然是有人开的小号。
帖子里说,她参加了近期如火如荼的科研竞赛,是一支团队的组长。
上周的答辩赛结束后,她离开场地时,无意间发现某同期的竞争对手和答辩台底下坐着的一位男导师抱在一起,举止亲密。
她附上一张偷拍的图,在帖子最后直呼不公平,质疑这次答辩的公正性,要求校方给一个说法。
评论区刷到几千楼,讨论火热。
【觉得自己团队的项目比不上别人的就开始攀关系了,是的我们xxn就是这样的。】
【支持帖主,抵制走后门!】
【这么扣帽子不太好吧,当事人还没跳出来解释呢。】
【唉,我看这背影怎么有点像我们专业的一个女生呢?】
有了最后这条评论,校友们顺藤摸瓜扒到了图上的当事人。
【大二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一班梁潇,滚出来解释!】
这件事情迅速发酵,很快就传到了网上。
我的社交媒体被网友们围攻得水泄不通。
【逆天后门姐。】
【就是你啊,红眼怪。】
【学术界的风评就是被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后辈带坏的!】
17
温珣找到我,担忧道:「需要帮忙吗?」
我摇摇头:「我自己解决。」
我托一个关系比较好的计算机系学长黑了帖主的个人信息。
看清名字的那一刻,我眉梢微佻。
周怡。
我记得她,江筱筱的好姐妹。
她这是演得哪一出?
是江筱筱的授意还是自己替好姐妹打抱不平?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觉得好笑。
在这一场三角关系里,明明最开始我才是身处低位的卑微者。
但是现在,只有我是清醒的。
周怡为人娇纵,人缘差的要死。
我随意一打听就明白了情况,他们团队的最终成果其实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吵着要做组长,压榨队员,自己却什么事也不做,还在最终的答辩PPT上将自己的署名放在最前面。
我收集了一些证据,将它们整理过后一起发在澄清帖上。
舆论风向霎时间逆转。
【什么呀,贼喊捉贼?是这个意思吗?】
【躺平进决赛的人暗讽别人是靠关系进的决赛,哈哈,好看爱看。】
【这个帖主人品这么差,说出的话能信吗?】
【我看是帖主自己眼红别人的科研成果,才发帖诬陷别人。】
……
澄清帖发出当天,周怡气冲冲找上我。
「梁潇,你少得意,在我这里扳回一城又怎样?你在筱筱和谢时奕那里永远只是个插足者。」
这跟江筱筱和谢时奕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以为和谢时奕有几年感情就可以有恃无恐了,筱筱救过谢时奕的命,他们两个才是金玉良缘。」
我无言以对,淡淡道:「说了一大堆,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首先,我不会删掉澄清帖,你窃取组员的科研成果,校方很快就会做出处分。」
「其次,回去告诉江筱筱,少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巴不得她和谢时奕长长久久。」
18
大三暑假,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支教活动,前赴西南地区的某所贫困小学展开支教。
支教第一天,县里的领导和校方负责人组织了一场破冰晚会。
晚会由小朋友们和支教团队里的人共同表演。
我也上去凑了个热闹,唱的是《萱花草》。
「遥遥的天之涯萱草花开放……」
「每一朵可是我牵挂的模样……」
我看见台下许多小朋友们不自禁地随着旋律左右摇晃,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让它开遍我等着你回家的路上……」
「好像我从不曾离开你的身旁……」
一曲完毕,台下响起整齐的掌声。
我离开麦克风架,走上前俯身,浅浅鞠了一个躬。
脊背挺直时,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高大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走下台,径直走过去,叫住那个落荒而逃的人:「谢时奕。」
谢时奕错乱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身,不敢与我对视:「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这一年里,谢时奕间间断断联系过我,但我都没有回复。
我定定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你回去好好做你的少爷,放过我吧。」
谢时奕紧抿着唇,素来平静幽黑的双眸盯着我看,没做回复。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他的脾性。
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他就会固执地做下去,无论谁劝、怎么劝都没用。
我在这里支教了一阵子。
大部分时间我都和小朋友们相处在一起,没时间搭理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谢时奕。
他时而坐在教室后面听我讲课,时而主动帮我照顾小朋友。
我有些诧异,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二十几年的谢少爷也会服侍人了。
19
支教结束的那天,我问他:「谢氏要倒闭了?」
这几天我硬是没看到他处理过公务。
谢时奕顿了一下,对我的搭话感到欣喜,嘴角勾起一抹笑:「为了来这里,我提前把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装作不经意问起:「听说你和江筱筱订婚了?」
前几个月刷朋友圈的时候,京城那边的人发出一张订婚宴上的大合照。
我放大了细看,中间站着谢时奕和江筱筱。
谢时奕穿着黑色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衣领最上方。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谢时奕沉默了一会儿,微哑着嗓音说:「你还记得小时候那起绑架案吗?」
拨开心中久远的记忆,我点点头。
「警察到了之后,绑匪穷途末路,说要给我们注射境外的特制药,他们被抓了,我们也不能好过。」
「原本我已经磨开绳子,完全能够避开针头,江筱筱这个时候冲上来替我挡了一针。」
「就是因为这一针,她的病越来越严重,父亲不听我的解释,要我对她负责。」
「不管你信不信,梁潇,以前是我混蛋,但我是真心爱你的。」
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谢时奕,到今天你还不明白我们之间问题的症结。」
「我当初决定和你分开,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在我和江筱筱两个人里选择了她,不然早在高考前我就放弃你了。」
恐怕谢时奕直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因为在和江筱筱争风吃醋中落了下风,心里失意才报考的南大。
他一愣,神情茫然得像一个迷途的孩子。
呢喃的声音响起:「那是……因为什么?」
心里那股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我决定不告诉他缘由。
20
因为他口口声声说在乎我,我却感受不到他发自内心真挚的爱。
以前他边偏心江筱筱边钓着我。
执行父亲交给他的使命时获得的空虚,在我这里得到了完美的满足。
从前的我将他抬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
于是他开始利用这种从生下来就敲定的等级地位的差距,占据着感情里高位的一方。
我们的起点就是不同的,这决定了他永远也不可能放低高傲的姿态,设身处地替我着想。
所以我在这段感情里遍体鳞伤,他却混得风生水起。
后来我及时止损了,他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站出来反对。
21
我拿着行李去校方那里集合,谢时奕则在一旁打着电话。
这是我最后能回想起来的场景。
下一秒,地面开始止不住地剧烈晃动。
坍塌的房子、零碎的山体、交错的巨石。
慌乱的脚步、凄惨的呼喊。
最后是谢时奕扑向我的画面。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医生说,还好那个男生最后一刻护住了我,不然我现在是生死难料了。
我问她要到了谢时奕的病房号。
步履艰难走到门口,里面传出嘈杂的人声。
我听出谢时奕父亲的声音:「让你看好人,你就是这么看的?」
「对不起老板,少爷转眼间就没影了,我们也没办法。」
他继续说:「行了,我现在没空和你算账,马上联系京城那边的医生。」
「你在这里守着,我手头还有公司的事没处理完。」
「谢时奕醒了之后告诉他,以后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别想去南城找梁潇。」
我拉住经过门前的一个护士,指了指门内:「护士,里面那个,有生命危险吗?」
护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别担心,这小子命大,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我点点头,朝着自己的病房走。
我打开手机,回复了一些亲戚朋友发来的消息。
然后在网上搜索此次地震的报道。
还好,震级不大,伤亡人数不多。
我舒了口气,望着窗外枝叶浓密的樟树发了会儿呆。
我来支教的时候还是初夏,现在已经是盛夏了啊。
例行检查的护士进来看了看我的情况,我在她离开之前叫住了她:「护士,能麻烦你帮我弄一样东西过来吗?」
22
我出院之前,偷摸摸溜进谢时奕的病房。
听医生说,他这几天睡睡醒醒,精力还没完全恢复,更别谈下床行动。
我专门挑了一个他昏迷着的时间过来。
没有停留很长时间,我推门出来,拉着我的行李箱到医院大门口打车。
病房里,谢时奕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着躺在床上。
床头柜被水果、杂志还有营养品堆满。
唯一留出来的一小块空间,放着一个订婚红包。
红包上面有几行小字:
给谢时奕,
京城的夏天已经落幕,南城的夏天还在继续。
我们都要向前看,走向各自的夏天。
梁潇留。
23
研究生毕业后,我顺利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任教不久我便主动请缨,抢到了农村支教的名额。
在农村支教了两年,我圆满完成任务。
离开农村的前一天,当地人为我举办了一场欢送会。
日薄西山,缤纷的彩霞也渐渐织上天空。
人们在一天里因忙碌而产生的疲惫,在泼天的欢呼声中得到了纾解。
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像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涌进我的心里。
耳边呼啸着山风,我坐在金黄的谷堆上,心里想的很远。
一年一度的高考在两个月前落下帷幕。
算算时间,考生们应该早已收到了来自不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们即将奔赴各自的人生,和当初的我如出一辙。
我将目光移向正围着圈跳舞的小学毕业生们。
这些农村的孩子也一样。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祝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夏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