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很平静却虐到肝疼的小说?

发布时间:
2024-05-25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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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我和妻子是拥有百万粉丝的情侣博主。

她去世后,账号没有再更新。

直至有一天,陌生人发来私信。

“我和她长得很像。”

“我可以做她的替身。”

01

1107,我给这个女人编号1107。

上唇薄平,下唇丰满,一点唇珠凸出,她的嘴巴像贺枝,我死了的妻子。

我扯了张纸给1107:“把口红擦了。”

她一边拿纸巾一边问我:“哦,她不涂这个色号是吗?”

“她不涂口红。”

她抹掉夸张的口红,原本的唇色与贺枝是很相似的。

“这样你满意吗?”她蹲下身,跪在我脚边,眨巴着眼睛看我。

我没有说话,移开了目光。

只是将桌上的钥匙递给了她,示意她从此可以自由出入我的家。

1107,她是最像贺枝的一个。

我补充道:“我每个月给你七万。”

她一怔:“会不会太多了?”

“多吗?不会。”

02

第二天我醒来时,1107已经在厨房,她为我准备早餐。

显然她看了很多我和贺枝拍的视频,对我们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

甚至端上桌的都是贺枝最拿手的流心蛋。

她摘下围裙,忽然抬起双手向我展示,弯起眼睛问道:“这套衣服好看吗?”

我抬眼一看,是贺枝的衣服。

挂在衣柜里,我没动过,太多了,收拾起来是很麻烦的。

我低头拿过筷子吃早餐,指使她:“衣柜最顶层有一套衣服,你去换上。”

五分钟后她换好衣服,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儿。

她说:“原来你喜欢这么玩儿呀。”

那是一套校服短裙,已经洗的发白,折痕明显。

我递给她一个发绳:“扎起来。“

她俏皮地眨眨眼:“你帮我。”

她一定看过那个有五十万点赞量的视频——是在我和贺枝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我随手从兜里摸出一条发圈出来给她扎头发。

她在我身前蹲下,发丝从我的指缝间滑过去,留下一点熟悉的味道。

连护发精油都和贺枝用同一种。

03

我第一次见到贺枝是下雨天,她穿着短一截的校服,头发用黑色发绳绑成马尾。

那时候我刚毕业,到律所工作,在律所附近租了一间公寓。

经常加班,回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走到楼下,正好看见贺枝在门口徘徊。

我以为她是没有门禁卡进不去,帮她开了门:“进吗?”

她抬眼犹豫地看着我,还没搭话,身后忽然砰一声砸下了一个玻璃杯。

七楼那对姓贺的夫妇又在打架。

我已经见怪不怪,划开手机准备叫物业来。

她却收了伞,走向我,问:“可以去你家里待一会儿吗?”

高三,十八岁年纪的女孩,却一脸苦相,眼底满是阴郁。

我瞟到她校服名牌,贺枝。这才反应过来,她就是七楼那对夫妇的女儿。

04

1107喜欢翻我的书柜,书柜上摆着都是各种厚重、生涩的法律条文。

她看不懂那些法条,会问我什么是“故意延误投递邮件罪”。

我还没回答,她就哈哈大笑起来:“这张批注纸条是谁写的?”

我接过那纸条,已经略微泛黄,有一段时间了。

1107又从书里翻出无数张纸条。

上面的字体清晰隽秀,用幼稚直白的话语,批注解释着一条条艰涩的法文。

1107笑道:“哦,是她写的吧?”

“她”指的是贺枝,我没有回答。

1107直起身,轻轻拽走我手中的纸条:“她的字写得不好看,以后看我写的,好不好?”

我只是回答:“随便。”

看着她坐没坐相,懒洋洋趴在窗台上,把贺枝写的黄色纸条一张张摘出来,照抄一遍,又把自己写的夹回去。

黄色纸条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心中竟没有任何情绪。

05

贺枝当时很认真地学习法律条文。

我回到家,家中只开了一盏灯,她在灯下翻阅一本厚厚的经济法。

我赶着拿文件,急匆匆掠过她,只问一句:“你马上高考了,不应该好好复习吗?”

“我也想学法,就像你那样。”她抬头笑呵呵地回答道。

“什么,你想掉光头发?”

我拎过她的书包,放在桌上,提醒她,“先好好准备你的高考。”

说罢,我拿到文件,又出门回律所去加班了。

临近高考那段时间,贺枝的父母因为高空抛物被行政拘留,她的临时监护人姑姑要带她去外地,她不肯去,在派出所里拨通了我的电话——

“你可以暂时收留我吗?就两个周。”

那段时间我正在打一个侵占罪的官司,是律所的大客户,我忙得焦头烂额。

还是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她。

每天早上到了律所,第一件事不再是翻开文件。

第一件事是先打开外卖软件,给她预定好午餐和晚餐。

06

1107开始捣鼓我家中的布局,她将沙发转了个方向,又将绿植都移了个地方。

我没有插手,由她摆布。

卧室床头还摆放着我和贺枝的合照,她没有动。

她说:“你和别人的照片,我不会动的。”

我只是“嗯”了一声。

她又说:“我会等到有一天,你亲自把它拿下来。”

我抬眼看她,她表情狡黠,眼神却很肯定。

后来,1107从家中角落翻出一只拍立得相机,那是以前贺枝爱摆弄的玩意儿,她死后我没动过,里面还剩七张相纸。

1107要我和她合照。

我没有配合,转过身去,身后亮了一下闪光灯,1107拿着相机和我的侧影合照。

她把余下七张相纸都拍完了,然后全贴在一个相框上,搭配了不少粉嫩可爱的贴纸。

看着她低头认真做手工的模样,我忽然想起贺枝曾拍过的那条视频,有三十万的点赞量——她为我准备周年纪念礼物,把我们拍下的无数张胶片合照做成一张大合集。

自贺枝死后,那礼物被我束之高阁,不见天日。

我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说:“八点了,你走吧。”

1107一怔,我已经扔下手中繁复的挂件玩意儿,起身回卧室关上了门。

卧室里的桌柜布局也被1107挪了位。

我习惯放在卧室窗台上的医药箱也不见踪影。

07

把医药箱放在卧室窗台这个习惯,也是因贺枝而起。

她高考最后一科考完,是她刚结束行政拘留的父母去考场接她,本来前一晚约定好要带她去吃饭庆祝,我也因为开庭事由耽误。

当晚我拎着送她的礼物回到家,打开门,家里空空荡荡,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家了。

犹豫许久,我带着礼物上到七楼,打算送给她。

刚出了七层楼的电梯就听见贺枝的父母又在吵架。

这次似乎更严重一些,隔着门,我也听见贺枝的哭声和她母亲的尖叫声、父亲的斥骂声交杂在一起。

我报了警,贺枝的母亲被送进医院,父亲被警察带回派出所。

后来回想,依稀也能记起贺枝披着我的衣服,躲在我身后,不断颤抖的身体。

凛冽的夜风中,她拉住了我的手。

我带她回到公寓,让她在我的卧室里先换一身衣服。

这才看见她肩膀上也有被家暴的痕迹,是衣架留下的道道红痕。

卧室内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贺枝坐在床边,我拿出医药箱里的药膏,却有些难以下手。

我尴尬地说:“还是我带你去诊所吧。”

她解开纽扣,裸露出半边肩膀:“没事,你帮我涂。”

我的手指抹了药膏,落到她肩膀的肌肤上。

屋内寂静无声,她忽然说:“我说我要报考法学,他们不同意。”

“他们总是因为我吵架。”

“他们不支持,我也不在乎。”

她偏过头,精致苍白的一张脸,倔强的眼眸中有泪,在黑暗中更显明亮,她望着我,说:“只要你支持我就好了。”

08

1107来律所接我下班。

贺枝死后我换了律所,这是我人生中第三家律所,本来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但因为我和贺枝在网络平台上有一个粉丝过百万的账号,所以我有一位亡妻的事还是很快传遍了单位。

当同事们看见1107在律所门口等我时,他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们私底下一定悄悄去搜过那个账号,知道贺枝的模样,看见1107,才会这么惊讶。

1107从马路对面朝我走来,拉起我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我并不习惯她手心的温度。

旁人都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我倒也没有躲闪,任由她拉着我往前走。

1107回头看了一眼,哼一声:“他们真讨厌,看什么看?”

我悄无声息地抽出自己的手。

她又贴近上来,朝我眨眨眼:“我们走快一点,走远一点吧。”

红绿灯一跳,身后川流不息,喇叭声在路口此起彼伏。

嘈杂中,我想起,这话贺枝也说过的。

09

“我们走快一点,走远一点吧。”

那是贺枝第一次来接我下班时说的话。

我答应下班后带她去吃晚餐,没想到她会在律所门口等我。

那时我和同事们一起走出门,远远地看见她朝我跑来。

她在人行道上,也不看路,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去迎她。

她像一阵风,落在我眼前,下一秒牵住了我的手:“走吧,我们去吃饭啦。”

那时候律所的同事们看我的眼神是很奇怪的。

我一身严肃的西装,贺枝还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我俩站在一起,确实很不搭。

我都能猜想到很快风言风语就会传遍律所上下。

不过那时候我是不在乎的,任由贺枝拉着我过马路。

回头和同事们再见,他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贺枝是聪明的小孩,她当然也意识到了。

她于是大声说:“我们走快一点,走远一点吧。”

10

贺枝违背父母要她学文的意愿,最后还是偷偷报考了法学。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一天,她的父母气得把她赶出了家门。

她拎着行李箱,站在我的律所大楼下。

彼时我正在陪老板和客户开会,会间休息的间隙,同事告诉我贺枝在楼下等我。

我于是向老板请十分钟的假,老板气得在会议室门外对我破口大骂。

“她看起来比你小几岁?而且你们……我不想多说,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别毁我们律所清誉,自己也要点廉耻!”

抬眼看,空中乌云密布,风雨欲来时。

贺枝在楼下站着,老板不让我走。

我索性提交了一早打好的辞呈报告。

我装了几份文件,利落走人。

收拾好走出律所大门时,也不过几分钟,没有让贺枝等太久。

我们一同站在人流熙攘的十字路口,抱着各自的行李家当。

明明处境尴尬,她却笑着揶揄道:“世界这么大,我们的容身之处在哪里?”

我笑她想太多,却记住了她那时扬起的明媚的脸颊。

11

陪客户应酬时,逃不过喝酒,我喝得烂醉回到家,1107在等我。

她扶我进浴室,我接过睡衣,推开她,自己踉踉跄跄走进去。

洗完澡出来,1107为我准备了醒酒的芹菜汁。

发咸的味道,苦味从口腔蔓延到喉咙里,久久挥散不去。

1107跪坐在沙发上,笑着看我被芹菜汁折磨。

她说:“我榨的芹菜汁是不是比她榨的甜一点?”

后知后觉,里面有一点蜂蜜味道。

她一定看过贺枝拍的那个点赞破二十万的视频——我应酬结束后回家,习惯喝牛奶解酒,贺枝却悄悄把芹菜汁倒进牛奶盒里。

我想起当时评论区还有不少网友上纲上线。

“怎么天天都喝这么多酒啊?”

“只有我觉得这种恶作剧很无语吗?喝醉之后犯恶心的感觉很难受的好吧!”

“真是博流量无下限。”

那个账号是贺枝在管理,我甚至都不玩短视频软件。

她从来不会回复评论区。

倒是我第二天一早注册了新的账号。

挨个回复:“话太多了,滚。”

12

我喝醉酒回家是常态,特别是辞职以后,要重头开始,是很不容易的。

我从上一所律所辞职后,业内有关我私生活的风言风语已经传播开来,找人脉、拉客户,对于我来说更加难上加难。

很多次,烂醉如泥回到家,贺枝在等我。

她把睡衣塞到我手里,问我:“喝这么多能赚几个钱?”

我从包里摸出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把学费交了。”

贺枝自从报考法学后,她的父母就不再提供她任何资金支持。

贺枝对于她的父母来说,也许是不要紧的,养废了,扔掉任她自生自灭,再把寄养在老家的弟弟接过来,又重新培养。

总能找到个替代的。

但对我来说,不是这样。

13

1107在杂物间找到了一些已经生灰的东西。

比如一块画板。

这是贺枝的画板,但她不知道,因为贺枝的账号里没有透露过她还会画画。

1107说把贺枝的画板、画笔、画作全都收拾了出来。

她对贺枝的画很有兴趣。

但贺枝学国画,山水、花鸟、宗教……1107看不明白。

她又从杂物间里翻出一堆书法字帖。

都是贺枝写的行书。

她拿手机出来搜,搜了半天才搜出来,贺枝写的是《卿女贴》和《止斋记》。

1107看我一眼,说:“感觉当废品卖也就几毛钱。”

我没有否认。

这堆字画,铺开了显得多,叠在一起也就指甲盖厚度,拿去回收,确实卖不了几毛钱。

只是我想起,这堆字画背后是我和贺枝一同走过的岁月。

14

贺枝努力、聪明,是个有知识底蕴的女孩,有时我带她出去应酬,在饭桌上,古今中外、引经据典,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

大学四年,她钻研法律,仍然学有余力,我于是送她去学她想学的国画和行书。

当然,这个社会空有知识头脑是显然不够的。

于是在我俩都空闲时,我会带她去参加一些展览、峰会,也会要求她和我一起夜骑、锻炼。

贺枝大四毕业那年,我托人在国外给她带了一条银色的长裙和一双镶细钻的高跟。

那晚我在客厅工作,从笔记本上的案件资料中抬起头,看见她换上衣服,在调暗了灯的客厅里,就像把宇宙银河间细碎的光彩洒在了身上。

我在那时恍然发觉,贺枝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站在雨夜中,因为畏惧不敢回家的穿着校服的小女孩了。

现在她自信、美丽地站在我眼前,随着容貌、身体一同成熟的还有她的气质与风格。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

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

但我心中确实是很骄傲。

15

和1107相处的第四个月,我决定带她去旅游。

她自己挑的地方,去海边。

她穿着蓝色的碎花裙,拎着一只编织手提袋,站在沙滩边的树荫底下,要我给她拍一张照。

摁下快门的一瞬间,我才想起她整个人都在模仿贺枝。

贺枝的毕业旅行是和她的朋友们一同来海边度假,她在视频账号上发了自己的照片,当时评论区还有人问我怎么没有一起去。

现在,从妆容,到穿搭、拍照姿势,甚至是裸色的美甲,1107都在模仿她。

我放下相机了,没有再为她拍照的心情。

旅游结束后回到家,1107告诉我,有人拍到我们一起出游的照片。

我打开许久未打开的短视频软件,上一次更新是贺枝还没有去世前,截止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这些年来评论区有各种各样的揣测,有的人说我们分手了,有的人说我们在其他平台更新,也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贺枝去世了。

我没有回应过。

哪怕现在不少新的评论、私信,都是在骂我出轨、移情别恋。

我也没有回应。

16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贺枝做什么情侣账号。

贺枝通过了司法考试,却不想成为一名律师,也许是我待在一起太久,她对律师这个职业梦碎,不想像我一样在卷宗里累死累活。

做自媒体的一次契机,是她在生日时拍的一个十五秒的视频,我当时刚下庭,还穿着正装,买了她喜欢的花,在学校门口接她去吃饭。

那个视频被推到热门,贺枝也就萌发了做自媒体博主的心思。

我没有干预她的人生规划,她可以自由地选择任何一条道路,这我也都负担得起。

后来她拍了不少和我的日常视频,流量数据都很不错,粉丝量从十万到五十万,再到百万,两百万……

我依旧从事法律工作,业内同事们对我和贺枝的各种讨论也未停歇过,但彼时我已经和一些外企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不再被风言风语影响。

贺枝说,拍下那些视频,一方面为了挣钱,另一方面也可以当做我们老了以后的纪念。

没想到最后变成她死了之后,我自己的纪念。

17

1107每天早上八点拎着菜打开我的家门。

有一天我偶然看见她在楼下,是一个陌生男人送她来的。

每晚八点,1107拎着自己的包离开。

几个月来她未曾在我家里留宿过。

我从窗边看下去,那个陌生男人又在楼下接她。

他们一同离开,身影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1107发现我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她平时笑呵呵讨好我的,这下倒很紧张地问我:“你会生气吗?”

我拿过手机,将本月的七万过到她的账户上:“不会。”

她停顿了一会儿:“就算是贺枝,你也不生气?”

我依旧摇摇头,看看时间,已经到八点,我于是说:“你走吧。”

1107可能不信我的说辞。

可答案确实是不会。

这么多年,我与贺枝之间,从不因为男性生气。

18

1107决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以后不再来我这儿充当贺枝的替身。

我没有多说什么。

她问我:“你还有什么没做的?”

这段时间来,她已经配合我,把我和贺枝之间曾有过的一切都重复了一遍。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没做的,那就是我和贺枝的婚礼。

我和贺枝预定了一处高原上的教堂当婚礼场地,举办时间在七月。

从选场地到试婚纱,这过程我们都付出了不少精力。

但贺枝在四月时去世,一切就没了后文。

三月时我们预定的婚纱送到家中,试穿上身后我们在杂乱的客厅角落里拍了一张照,那就是我关于我们婚礼的唯一一点记忆。

1107走进房间,要去找婚纱,说最后帮我完成心愿。

看着她翻找的背影,我靠在门上,说:“不用了。”

“你走吧。”

她作罢,又忽然问我:“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叫陈律师。

我回答:“陈仪。”

19

1107离开之前,和我聊了几句。

她涂上自己喜欢的蓝调口红,又开了一罐啤酒,不再模仿贺枝恬淡、素净的模样,也不再刻意笑盈盈地讨好我。

她感慨说:“现在钱不好赚啊。”

“我们这种孤魂野鬼,死了也没人给烧钱,就只能做做死人的生意。”

“这两年,这种给活人当替身的工作挣的最多了,那群死男人,聘人当自己老婆的替身,说的特别深情,好像真的很爱他们老婆似的,可是一见到我,就只知道动手动脚。“

“怎么了,难道我的胸摸起来也跟他们老婆的一样爽吗?”

我被她的话逗笑。

那个陌生男人在门外敲门,要接1107走了。

她放下酒杯,和我说再见。

我也和她道别,在这瞬间我发现,她和贺枝其实一点都不像,只是化妆技术高超,让我产生错觉。

“说真的,你和那群男人不一样。”

见我无所谓,她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只有你不一样。”

我于是随口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认真地说:“你不一样,你是女人,你的爱是真的。”

20

人死后的平行世界,其实和现实生活没什么不同。

活着的时候没做什么坏事,就不会下地狱,没做什么好事,也上不了天堂。

普通人死了也就是照样上班下班。

所以,我经常恍惚地以为,我还活着。

我时常错以为死的人是贺枝。

我们这个世界,经常随口把还活着的人叫做死了的人。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已经是阴阳相隔的两个世界。

21

人死了,生前的回忆逐渐淡化,连七情六欲也随之淡化。

和贺枝之间,许多往事我已经都快记不清了,对她的爱也逐渐消退。

于是我花七万月薪,聘请1107。

她的职责是帮我重现我和贺枝之间的每一件事。

22

贺枝十八岁时,我已经二十三岁,我在那个雨夜里收留了她,还记得当时她在伞下惶然地问我:“姐姐,可以去你家待一会儿吗?”

后来她的父母被拘留,那段时间她一直住在我家里,她会随意翻阅我书架上的法文,等我深夜回到家,很认真地对我说:“姐姐,我也想学法,就像你一样。”

父母不支持她,打得她身后都是伤,我为她抹药,她擦掉眼泪对我说:“姐姐,只要你支持我就好了。”

她在律所门口等我下班,牵住我的手,身旁同事们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她于是说:“姐姐,我们走快一点,我们走远一点。”

我们一个拖着行李箱,一个抱着文件盒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未来要通向何处,她笑着说:“姐姐,世界这么大,我们的容身之处在哪里?”

我那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只在心中想,要让这小孩过得快乐幸福。

世界这么大,陈仪和贺枝的容身之处在哪里?

后来才知道,陈仪的容身之处在那小小的骨灰盒里。

23

贺枝给我烧了很多钱,用也用不完,我拿钱买了投影仪,每到晚上八点,我就打开投影,看贺枝在短视频平台上直播。

那个已经拥有百万粉丝的情侣账号,自我去世后贺枝就没有再更新过。

她过了两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然后开始振作起来,决定替我继续我的律师事业。

工作虽然繁杂,可我对这一职业怀抱最深沉的情感,这她是知道的。

不过,因为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没有任何从业经历,没有律所愿意要她,她的求职之路走得很艰辛。

后来终于有一家律所愿意要她,但前提是要她配合工作,把那个百万粉丝的账号做成律所的宣传号。

她打开两年没有登陆的账号,看着评论区的无数条询问——

“怎么不更新?是不是分手啦?”

“我真是嗑一对分一对啊!”

她哭着把和我的一条条过往视频隐藏,再把我俩的合照头像换成了律所的招牌。

律所不指望她打官司打得好,只希望靠她的账号赚流量,于是后来她按照律所安排,每晚八点上线,讲上庭的搞笑故事,博人眼球。

她播了千百次,才换来一次上庭的机会。

那天她准备得很充分,一战成名,后来每场官司都打得很精彩。

法庭上不会再有陈仪,但会有贺枝。

我想,那也不错。

她在直播间和人连线,有人捣乱、有人真心问法律问题,她也都一一解答。

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透过投影,观察另一个世界的她。

她那么成熟稳重,无论外表、气质、言谈,都像极了当年的我。

是啊,曾经比我小五岁的小孩,今年已经和我同岁了。

24

有一天贺枝在直播间连线到一个很久以前的粉丝。

那粉丝轻声说:“主播,我关注你五年了……你和你以前的女朋友,是分手了吗?”

贺枝愣住了。

律所的同事就在旁边,很快就转过镜头,挂断了和这位粉丝的连线。

之后贺枝没有再出现在镜头里。

弹幕上都在疯狂地刷一些无关痛痒的讨论。

有人说:“我也记得,这之前是情侣账号啊,还有个女人叫陈仪是吧?”

陈仪,她在哪儿呢?

她在异世界的投影仪面前,扶正自己因为车祸而变形扭曲的五官,泪流满面。

25

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又要忘记我和贺枝之间的一切。

记忆与情绪的消散,这也许大概就是人死后必将遵循的定律。

所以,再过一段时间,我又要去寻找下一位,寻找1108。

但就现在,此刻,你问我关于贺枝,我还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我们备婚那段时间,因为不合理、不合法,我们决定就举办一个只有两人的婚礼。

那段时间她要我和她一样留长发,那就留,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兜里常备的发绳从一根变成两根。

现在呢,她留干练的短发,不需要发绳了,我也少了一份担心。

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选了婚纱,在家里的客厅角落里,拍了一张合照。

两个穿婚纱的女人,握着彼此的手。

那就是我们相爱着的,留存世间的,最后影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