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睛看到的真相,真的一定是真相吗?

发布时间:
2024-05-12 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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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沈律师。

我接了一个案子。

当事人叫齐守礼,被指控强奸女下属。

罪证确凿。

我却要证明他是冤枉的。

一个叫关关的女记者在全媒体平台上质问我。

“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我也自问,能找到无罪的证据吗?

1

警方定案的证据太完美了。

齐守礼是海归博士,回国创业,担任一家AI技术公司的老总。

事发当晚,齐守礼因为应酬喝了酒,没有回家。

副总安排一个女下属送齐守礼回公司宿舍。

女下属在宿舍内停留了大约20分钟。

然后跑出来,衣衫不整。

女下属当场报警。

以上事实有被害人陈述、证人证言,还有宿舍门口的监控录像证明。

同时,还有一份鉴定意见,显示在女下属的下体检出齐守礼的分泌物。

这些证据简直无懈可击。

但是——

“我是无罪的!

“沈律师,你一定要证明我的清白!”

这是齐守礼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什么也没做!

“是他们陷害我的!”

说到此处,齐守礼情绪激动起来。

——他们?“他们”是谁?

“是副总!女下属和他是一伙的。”

齐守礼和副总在工作中产生了矛盾,副总扬言要把齐守礼赶出公司。

事后齐守礼想了一下,认为是副总给他下的套。

夜晚。酒后。女性员工。共处一室。没有第三人。

陷害的不要太明显。

我认为齐守礼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

“你有证据吗?”

“没有。”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性侵案件,如果只有男女两人在封闭空间,一旦女方提出指控,男方几乎不可能翻案。除非有不容置疑的证据。

“恕我直言,在房间里,你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吗?”

“酒后的事,记不清了。但我真的没有做过。”

这就很难办了。

假借酒后断片,逃避责任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我不确定齐守礼是冤枉的。

而且,这个案子网上炒得很厉害。

一个叫关关的女记者,俨然成了意见领袖。

她大骂齐守礼是衣冠禽兽,名为“守礼”实则毫无底线。

我不想与舆论为敌。

我闪过推脱的念头。

但是,我总感觉这个案子有蹊跷的地方。具体是什么,一时又说不出来。

而且,律师的职责是帮助当事人。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一万分的努力。

我决心查出案件的真相。

“我想去现场看一下。”

齐守礼看着我,沉默了一分钟,然后说道:

“你可以去我的宿舍。

“宿舍门是密码锁,我告诉你密码。

“但是,不管你发现什么,一定不要让我的妻子知道。”

2

做刑事辩护一定要重返罪案现场。

所谓的宿舍,是一间公寓。

离公司很近。

公司把它租下来作为齐守礼休息的场所。

我打开入户门。

卧室里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被子没有展开,但床面很凌乱,床单纠结成好几道麻花。

我把眼睛贴在床上,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打开床头柜,里面是整盒的安全套。

还有一些情趣用品。

看来齐守礼的私人生活丰富多彩。

置身室内,我把自己想象成被害人,齐守礼会对我做什么呢?

复盘案卷中被害人的陈述。

他会抱我,亲我,上下其手,把我推倒在床上,撕扯我的衣服,然后霸王硬上弓,最后得逞了。

然后我推开他,打开门,跑出去,报警。

哪里不对劲?

是时间。

这些事情需要20分钟完成吗?

这些都是重体力活动,消耗的能量比跑步还要高得多。

何况对于一个醉汉?

顶多七八分钟。

那么丢失的时间呢?

时间不会凭空消失。

所以,除非证明这些活动真的进行了20分钟,否则真相只有一个:女下属在说谎。

我站在卧室窗前,思考着这个问题。

随意向外看去,发现楼下是一个小花园,有人在散步。

我心念一动,事发当晚,会不会有人看到什么?

我又返身仔细搜索。

果然,有新发现。

卧室的顶灯里似乎有些异样。

把灯罩拆开,我深吸了一口气。

有东西。

是一个微型摄像头。

我以为会记录下什么。

结果,令我失望了。

摄像头没有存储卡。

也许,警方也发现了这个摄像头,并且先我一步把存储卡拿走了?

但是,在案卷里我没有发现相关记载。

这就不妙了。

也许,是被其他人先我一步拿走了。

会是谁呢?

正想着,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沈律师,我知道你在里面,请开门!”

我打开门。

是个女人。

我认得她。网红女记者,关关。

她一直在炒作齐守礼的案子,我看过她的直播。

“哇,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啊,姐妹们跟我进来看一看!”

女人举着手机,推开我就要进门。

我伸手拦住:“这里是私人物业,非请勿入!”

“我是记者,公众有权知道真相!”

“记者也要依法办事!”

我一点面子都没给记者。

关关瞅瞅我,晃了晃手机:“我想提醒沈律师,现在是直播时间。有几十万粉丝正在看着呢。”

我也马上打开手机:“我也正在录像。这会成为提交给警方的证据!”

关关的脚步止住了。

但她倒驴不倒架:“姐妹们!我受到了律师的威胁,怎么办?”

关关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的脸上。

我看到弹幕都是在骂我的。

“什么狗屁律师!就是强奸犯的走狗!”

“替坏人说话,律师也不是好人!”

“律师不该维护公平正义吗?他不配做律师!”

“姐妹们,我准备去扇律师耳光,有要一起的吗?”

我把手机怼到关关手机上,这叫针锋相对。

关关一愣。

我顺势跨前两步,把门关上。

“如果你需要采访,可以另行约个时间。现在请不要打扰我工作,好吗?”

关关没理我,自顾对手机说道:“姐妹们!答应吗?”

不用看就知道,弹幕肯定又是一片骂声。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关关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对着手机说道:“姐妹们!主播要离开一会儿。”

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沈律师你定个时间吧。”

3

“你为什么会来宿舍?”

我看着关关,提出问题。

关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是有人给我爆料的,说你来了宿舍。”

“谁?”

“这个,我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关关停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爆料人是匿名的。

“沈律师,我够坦诚了吧?希望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我需要这个案子。

“把它炒热。

“所以我会持续跟进。

“你如果想阻止我,不妨说一说条件。”

看来有人在暗地里关注这个案子。

甚至掌握我的行踪。

我对关关说,你炒作的是强奸案。有人为了满足低级趣味关注这个案子,所以会上热搜。

但是一旦没啥悬念了,热度自然就没了。

要想保持热度,只能不断地给观众投喂新鲜热辣滚烫的情节。

而且,观众更喜欢反转。

而这,只有我能做到。

如果你不干扰我的工作,我就给她提供案件最新进展。

但在我爆料之前,希望不要提及我的任何活动。

这样才有神秘感。

关关能做记者,智商不会低,所以很快成交。

当然,真正的工作秘密我是不会告诉她的。

比如顶灯里的摄像头。

“每天可以收入好几万。”关关毫不避讳地对我说起她的直播收入。

难怪她对这个案子如此热心。

挟流量,喊口号,无非是为了钱。

我又去看守所会见齐守礼,向他核实摄像头的事情。

不料,齐守礼一脸茫然。

“不是我安的。我也不知道有摄像头。是不是我在房间内的所有活动都被录下了?”

齐守礼看上去很紧张。

“有可能。你有什么需要和我说的吗?”

齐守礼擦擦额头的汗水:“好吧,我都告诉你。”

齐守礼有时候会带女人去宿舍过夜。

他不想让夫人知道。

齐守礼的老婆也是个海归。

她在外国混得风生水起,所以不愿意回国。

在齐守礼的恳求下才不情愿地回来的。

但是,回国后他们经常吵架。

后来齐守礼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很多时候就睡在宿舍。

齐守礼怀疑是他的夫人安的摄像头。

这个想法倒在情理之中。

“需要我和您夫人见面吗?”

齐守礼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也好。如果真有录像的话,我也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等于和夫人摊牌了。即使那晚真的没有什么,之前齐守礼和女人的床笫之欢想必已经记录在案了,足以摧毁他的婚姻。

齐守礼需要他的婚姻,维护他海归创业的良好形象。

我在茶室见到了齐夫人。

知性优雅。

一点都不像齐守礼形容的是个只想到外国生活的泼妇。

齐夫人道:“我也咨询律师了。律师说,如果不定强奸,定强制猥亵,认罪认罚,求得被害人谅解,可以从轻。”

“这个律师不是我吧?”

齐夫人笑了:“当然不是您。但我需要您说服我先生,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可以少受牢狱之苦。”

强制猥亵也是性侵,是犯罪。

如果感情很好,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丈夫顶着性侵的罪名。

所以,齐守礼说的是对的。

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到这个时候,我也不妨单刀直入了。

“据我调查,齐先生的宿舍处在监控之下,您了解这个情况吗?”

齐夫人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看着她,我感到她的城府深极了。

一般人会问怎么个情况?被人盯梢还是偷拍了?

但她,毫不关心。

我决定搞一个火力侦察。

“齐夫人,请问您和丈夫的感情如何?”

“我和先生感情很好。”

“那么齐先生有没有其他感情很好的女人?”

齐夫人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据我所知,没有。”

“您相信您的丈夫是清白的吗?”

齐夫人没有回答,忽然放下杯具,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看着她。

很快,齐夫人恢复平和的姿态。

“我相信我的先生是清白的。”

齐夫人柔声说道。

4

离开齐夫人,我直奔为宿舍提供服务的物业公司。

非常幸运!

花园里有摄像头!

而且是专门拍摄高空抛物的。

齐守礼的宿舍窗户恰好在拍摄范围内!

马上调取录像。

事发深夜,齐守礼的宿舍窗户透着亮光。

忽然,窗户被打开,一个人向窗外扔了东西。

时间在女下属报警前三分钟。

这可是重要信息!

我马上拷了一份。

然后跑去齐守礼宿舍楼下。

虽然很失望,也在意料之中,楼下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

被扔下的东西,要么被当作垃圾捡走了,要么被人有意识地取走了。

不过我仍然感到安慰:现在出现了新证据,齐守礼强奸案不再是板上钉钉了。

一个冷知识。强奸是可以通过法医鉴定证明的。

如果两情相悦,彼此配合,那么性行为过程会很顺畅。

如果是强迫的,那么女方会受到擦伤,而擦伤可以鉴定出来。

但是警方的鉴定意见里没有提到擦伤。

只提到分泌物。

那么,很大概率双方的性行为是自愿的。

只是,女下属事后栽赃陷害齐守礼。

5

我把录像提供给检察院。

检察院把案卷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然而,补充侦查的结果让我大失所望。

女下属扔掉的,是一瓶酒。

据女下属讲,齐守礼侵犯她之后,醉意来袭,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又羞又恨,找到一瓶酒想砸死齐守礼。

但是要动手时又害怕了,就把酒瓶子开窗扔了,然后报警。

至于酒瓶子被谁捡走了,她就不知道了。

警方问她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说?

女下属回答因为害怕被追究责任。想着把瓶子扔了,也没有用它来砸齐守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说。

这个说法在逻辑上倒是说得通。

甚至,还解释了为什么是20分钟。

因为那段丢失的时间,被女下属用来思考要不要砸齐守礼了。

完美的口供。

但我,很是失望。

很快,网上爆出了这个新情况。

关关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

因为不是由她经手爆料的。

她的直播间人气一落千丈。

关关质问我是不是把料爆给了别人?

我当然没有。

显然,爆料人另有消息来源。

警方和检方不会为了一个案子泄露工作秘密,这是要丢饭碗的。

那么,消息来源只能是——被害人。

关关认为我分析的有道理。

她决定绝地反击,把流量拉回来。

强奸案很大程度上依赖女方的陈述。

也就是违背女方意愿的证据。

关关开直播,质疑被害人陈述的真实性。

因为被害人前后两次陈述是矛盾的。

谁能保证第二次陈述的就是事实?

关关不愧是记者,深谙传媒之道。经过她深度报道,效果奇好。

舆论转向了。

网民开始讨论女下属是否虚假陈述,齐守礼反被放到了一边。

如果被害人的陈述是虚假的,那么对犯罪嫌疑人有利。

尽管打开了突破口,但我仍然小心翼翼。

因为口供随时可能修改。

女下属已经推翻一次口供,谁能保证她不会再次推翻?

公司副总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公司一趟。

我很不情愿。

副总又不是我的客户,为什么听他的?

“和齐总有关,赶快来吧。”

副总一句话给了我去公司的理由。

到了公司,原来是女下属的亲戚朋友来公司讨说法。

男男女女来了十几号人。

形象粗放,服装鄙陋。

“这是公司的事情,为什么和我说?”

“你是齐总的律师呀。

“齐总现在还是公司法定代表人呢,公司承担责任得齐总签字。

“你和齐总说一下,适当给一些赔偿,让这些人赶紧散了吧。”

我不同意。

“法院还没有定罪,这个时候给赔偿不是等于认罪了吗?”

“那怎么办?这些人天天来,公司还要不要经营啦?公司是齐总的心血,齐总也不愿意看到公司垮了吧?”

我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我来和他们谈一下吧。”

副总看着我,面露欣喜:“这就对了。”

我本意找一个带头的谈,但是他们说要谈的话必须都在场。

没办法,只能把他们都招到会议室。

我说:“问你们几个问题。

“受害的女员工叫什么名字?”

“她是哪里人?”

“她年龄多大?”

没人回答。

带头的恼了:“你是在耍我们!”

我笑了:“你们都不知道受害人叫啥名字,多大年龄就来要赔偿啊?要不要报警啊?”

带头的瞪着眼睛,挠着头发,一句话说不出来。

旁边一个老成的,说道“我们走错路了。”

然后招呼众人鸟兽散去。

偌大的会议室一下子空了。

“看来不需要赔偿了。”我看着副总。

副总连连点头:“还是律师厉害。”

我心里冷笑。

那个带头的我认得,是职业闹事的。以前在别的案件里打过交道。

不过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他是拿钱办事的。

那么,谁给他钱呢?

6

关关兴冲冲地找到我。

“该我给你爆料了!

“给你看些东西。”

说着,关关甩给我一沓照片。

我只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惊。

“难道他俩……”

照片里是齐夫人和副总。

两个人都在笑着。

齐夫人交给副总一个手提箱。

“他们之间没有男女关系。”

关关做了澄清。

“照片是前几天拍的。那个女人交给副总的东西是什么呢?”

关关若有所思。

“你在跟踪他们吗?”

“不算跟踪,是偶遇。碰巧被我的朋友看到了。”

碰巧?哪有那么巧的事。

“你打算曝光吗?”

“不,这个我打算交给你,或许对你有用。”

嗯,对我来说,还真的有用。

至少证明了齐夫人和副总之间具有某种联系。

形势严峻了。

副总已经提议召开股东会,讨论齐守礼的去留问题。

齐夫人这边,时不时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

我答应着。顺便问齐夫人几个问题。

“夫人您也留过学吧?”

“是的。在日本。”

“我听齐先生说,他是在美国留学的?”

“是的。”

“那你们的距离够远的哈。”

“是的,跨越太平洋了呢。如果不是联姻,恐怕我们一辈子也不会见面呢。”

我相信这是实话。

我委托关关对齐夫人的背景做了调查。并且嘱咐她一定保密。

调查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齐夫人的家族很有势力。

和齐守礼的家族旗鼓相当。

他们的婚姻,不是感情作纽带,而完全是利益的组合。

这样的婚姻,是不可能离婚的。

家族根本不会允许他们离婚。

除非,一方有重大过错。

7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刑事案件是有办案时限的。

如果我们不能推翻既有证据,那么齐守礼大概率会被定罪了。

我找物业公司,拿到了当初齐守礼公司的租房合同。

是副总签的字。

而且物业公司的人说,副总是全程亲自办理的。

副总说这是给老总租的房,亲自经手才放心。

物业公司的人还笑话他狗腿。

现在看来,副总有机会在卧室顶灯里安摄像头。

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副总安摄像头有什么用?

除了证明齐守礼和其他女人睡觉,还能证明什么?

和其他女人睡觉又不会影响公司利益,单凭这个赶不走齐守礼。

而且,如果齐守礼真的是被诬陷的,那么视频资料是最好的无罪证明,副总把这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不难受吗?

我决定和副总正面交锋。

我到公司,说要调取半年来公司签的订单。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副总和齐守礼的矛盾归根到底是利益冲突,而公司的订单直接体现利益。

公司的人很自然地带我找副总。

现在副总主持工作。

副总志得意满。

公司股东会很快就会免除齐守礼的一切职务。

到时候就是副总接替齐总的位置。

现在正在走流程。也会很快的。

副总对我的到来不高兴。

我解释道,我有齐守礼的授权,而且齐守礼现在还是公司法定代表人,他有权限获取合同资料。

副总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我调查取证。

我拿到合同后,经仔细研究,恍然大悟。

合同果然有问题。

为稳妥起见,我拜托关关利用记者身份,查一查合同客户的资料。

关关看着我:“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吧?不告诉我,我就不帮你查。”

我知道瞒不过,只好把顶灯摄像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料,话一出口,关关的脸色马上变了。

她怒道:“你为什么不早说?被你害死了!”

我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

关关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就是齐守礼的女人。”

我震惊。

关关和齐守礼是在一个社交场合认识的。

许是投缘,两个人彼此吸引,很快就在一起。

每次去齐守礼的宿舍,关关都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围巾。口罩。墨镜。

所以,从来没有被人认出过。

不过,上了床,这些遮盖都去掉了吧?肯定露脸了啊。

关关看着我,羞愤难当。

我赶紧声明自己从来没有脑补过任何镜头。

“每次有人给我爆料,我还得意于自己的影响力,想着一切为我所用。

“现在想来,其实是我被利用了!”

冷静下来一想,齐夫人嫌疑最大。也许,她就是爆料人。

在男女关系上做文章,符合齐夫人的利益。

而且,齐夫人和副总关系很好,她完全可以利用副总偷安摄像头。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既然和齐总关系亲密,为什么还要炒作他的案子?为什么还要骂他?”

“不然呢?我怎样才能救他?”

想来也是。性侵犯罪后果严重,足以让人身败名裂,而且极难翻案。常规手段根本行不通。炒作案件属于另辟蹊径。至于效果如何,很难预料。

也许,会通过炒作案件得到新的线索,发现新的疑点;也许,会把齐守礼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关关是在绝地求生。

她用维护女性权利的口号欺骗大众,用贪财的形象欺骗我。

她在骗人,也在被骗。

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齐夫人,那么只能说这个女人太狠了。

她手里握着视频,很有可能是齐守礼无罪的视频,但就是不拿出来;她明知关关和齐守礼的关系,仍然给关关爆料,把关关玩弄于股掌之上;如果齐守礼因炒作得到更坏的结果,关关会内疚一辈子。

现在既然已经知晓关关和齐守礼的关系,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了。

“我坚信齐总没有性侵。”关关说。

“你当时在场吗?”

“我当然没在现场!”

关关因为我的误解有些恼火。

“我和齐总在一起很久了。我了解他。

“他喝酒后就是睡觉。睡得死死的,什么事都不会做的。”

这个证言很重要。

可惜,无法上法庭。

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8

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回看了物业监控录像,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副总。

事发当晚,他出现在宿舍楼下。

然后,当女下属开窗扔东西之后,副总鬼鬼祟祟地猫腰在地上搜索着什么,然后迅速地离开了。

关关那方面,摸清了公司客户的底细,果然是竞争对手控制的。

和竞争对手做生意,这就很有意思了。

合同条款我也研究了,对公司非常不利。

换句话说,拿着合同说话,能把公司搞破产。

而这一切的责任,都要由齐守礼来承担。

一份合同的订立,要有很多人经手。要说没有人看出问题,不大可能。

只能有一个解释,经手人都被副总收买了。

这就是挖坑让齐守礼跳。

而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名单中,赫然出现了齐夫人的名字。

下面就是收集证据了。

我凭借齐守礼的授权,挨个找合同经手人询问。

大家都是打工的,公司高层打架,基层员工没必要参与。

我耐心地做思想工作。

最后,经手人出具了书面证言,签字按手印。我还全程录像。

副总得知消息后,慌了。

在公司下了封口令。

但是,我有授权书作为尚方宝剑啊,何况公司的人未必都和副总一条心。

于是,我收集到的情报越来越多,很多还是公司员工主动爆料的。

我去和公司股东谈判。

至少可以证明副总违反了对公司的忠诚义务。

公司对齐守礼的处分可以暂缓了。

其实也只能是缓兵之计。

齐守礼无罪的核心证据还是没有拿到。

但,副总沉不住气了,说要和我谈一谈。

9

副总约在茶室见面。

“没有录音吧?”副总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向副总保证没有录音后,副总开始向我哭诉委屈。

大意是,副总和齐总之间的矛盾纯属工作纠纷,和齐守礼的强奸案无关。如果公司失去齐总,再失去副总,真的就垮了。为了公司广大员工,恳求我放他一马。

我问他:“事发当晚,你去过宿舍附近吗?”

副总一愣,然后连连摇头:“当晚我安排女下属送齐总回宿舍后,我就回家了。”

“宿舍顶灯里的摄像头,谁指使你安的?”

“是……”副总刚一张嘴,反应过来,立刻捂嘴。

“你把宿舍楼下捡到的东西放哪儿了?”

“在家里……”

“你和齐夫人上过床吗?”

“这个真没有,我不敢……”

副总额头冒出大粒汗珠。

我问的问题,毫无逻辑联系,其实是一种询问技巧。

正是因为毫无逻辑,所以让被询问者措手不及,往往在下意识的支配下说出实话来。

“你干的事,足够你坐牢的了!”我吓唬副总。

副总忙不迭地擦汗:“我什么也没有说,你没有录音。”

“你说对了,我的确没有录音。”我笑了,“但我有录像。”

“不,你什么也没有!”

一个女声传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看,茶室的门被拉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是齐夫人。

齐夫人面若冰霜。她冷冷地看了副总一眼,然后走了进来。

“沈律师你好。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怎么会允许他人录像呢?

“不过,录像嘛,也是有的,不过是我的,你不可以用的。”

说着,齐夫人在副总旁边坐下。

副总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齐夫人您终于来了,是我的荣幸。”

我发自内心的高兴。

齐夫人现身,离揭开案件真相的盖子不远了。

10

齐夫人轻轻地啜着茶。

副总则一脸怒气,腰杆挺直了不少。

“沈律师,我提醒你,说话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那就是毁谤哦。”

“夫人您放心,毁谤是下三滥的手段,我不会做的。”

齐夫人端着杯具:“别忘了,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把玩着手机:“夫人您说的对。我的确没有证据。如果有证据的话,此刻和您对话的应该是警察了。”

“那我们就没有必要谈下去了。”

齐夫人说着就要起身。

“夫人稍安勿躁。就当聊会儿天好了。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有时候并不需要证据,对吧?

“比如,和齐先生齐夫人的家族对话。”

“沈律师是在威胁我吗?”

“夫人说笑了。名门望族个个精得很,比人都聪明。我这么说,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齐夫人脸上现出困惑的表情。

这时候门又拉开了。

“抱歉,来晚了。”

进来一个人,是关关。

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关关来。

刚才我看到手机上关关给我发的信息:证据拿到了。

关关带来一段录音。

“副总,这好吗?”

“没关系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但这是犯罪呀。”

“大家都不说,就不是犯罪。”

“可我还是怕。”

“你要是不做的话,我就把你出卖公司商业秘密的事情说出去,那也是犯罪。”

“可是……这事实在太恶心了。”

“你做不做?”

“做……”

关关关掉录音。

“声音很熟悉吧?是我从女下属那里拿到的。”

副总说道:“你们这是侵犯隐私吧?”

关关看了我一眼。

“并且,违法犯罪活动,不构成隐私。”

律师做事,有很多规矩。但关关不是律师,不受规矩的约束。所以,她去找了女下属,利用记者的特长,把我们已掌握的信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女下属唬住了。

“一段录音而已。口说无凭,算不得证据。”

齐夫人继续品茶。

“证据?当然有。副总安放摄像头的时候留下了指纹。”

“你胡说!我戴了手套的!”副总站起身来。

齐夫人白了他一眼。

其实我也是唬人的。

摄像头擦的很干净,根本没有留下指纹。

而且,我咨询了懂技术的好朋友,这个摄像头本来就没有存储卡,所有的视频是云存储的。

理论上,可以追溯到云存储空间,还有管理员登录的IP地址、机器型号等。

顺着这些线索可以找到使用云存储的人。

但律师没有这个权力。

只有警察有。

但是,即使找到了人,视频也可能被永久删除了。

还是无法证明案发现场情况。

所以,这条线索我没有报警。

不过,被副总捡走的东西我们拿到了。

说来很好笑,副总家进了小偷,偷了一些东西。

小偷出来时恰好被关关看到了。

关关一声喝喊,小偷吓得丢下东西赶紧跑了。

关关把东西捡起来,还没来得及交给警察就匆匆赶到茶室了。

关关把捡到的东西放到茶桌上。

是一个密封罐体,装在透明塑料袋里,体积和啤酒瓶差不多,看样子上面还保留着指纹。

副总伸手要抢,关关一把夺走。

“是什么好宝贝,副总保管的很精心,是要留作后手吗?”我看着副总,笑道。

“够了!”齐夫人忽然发声。

“这是我们的东西,必须物归原主。至于条件,可以谈。”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齐守礼无罪释放。

在这之前,东西由我们保管。

你说东西是你们的,口说无凭,拿到证据了再来向我们要。

齐夫人盯着我们。

眼神里充满了恶毒。

11

女下属找到警察,说她当晚也喝了不少酒,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当时她看到自己衣服被扯开了,认为遭到了侵犯。

事后想一想,也许两个人都是冲动之下有了亲密接触,谈不上强迫。

这样一来,因为没有犯罪事实,齐守礼自然无罪释放。

那件东西,后来关关说找不到了。

齐夫人也没再追究。

然后齐夫人就出国了。

副总离职了。

女下属不知所终。

这个案件,我实在不愿提起。

齐夫人和副总见面,交给副总一个手提箱。

手提箱里是一个冷藏罐。

罐里装的,是正常人想不到的东西。

居然是齐守礼的体液!

受到什么教育才会想到这招?

副总安排女下属在案发当晚把体液注射进自己的体内。

所以才会有那份致命的鉴定意见。

当时,无辜的齐守礼正在沉睡。

女下属也是犹豫了很久才行动。

所以才会拖延到20分钟。

事后把冷藏罐从窗户扔了出去。

副总在楼下把冷藏罐捡走了。

关关吓唬女下属,女下属全招了。

盗窃冷藏罐的人是关关安排的。

作为记者,她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有这方面的人脉。

当然,对此,我事先毫不知情。

齐守礼和关关要感谢我,送我一份大礼。

约在咖啡馆见面。

两个人手牵手来的。

“等我办完离婚手续后就和关关结婚,去南极洲度蜜月。”

“那祝贺你们啊。”

齐守礼推过来一个公文箱。

“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转账不方便,都是现金。”

我看了看,说道:“您太客气了。

“受之有愧,不如我讲一个故事,作为回报吧。”

12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彼此相爱。

但是男人有妻子。

一开始,妻子对丈夫是容忍的。

但是,男人的同事交给妻子一些视频后,妻子大受刺激,决定展开报复。

与此同时,女人也跟踪男人的妻子,希望找到妻子失德之处作为要挟离婚的手段。

女人拍到了一些照片,但当时不知道有何用。

直到妻子先她一步行动她才有所觉悟。

当然,事情最后的结局还算圆满。

不过,这个故事里的人并不都是无辜的。

男人出轨。

女人插足。

妻子报复。

同事陷害。

甚至律师,也纵容一些非常规手段。

好在,事情终于结束了。

我不希望任何人再受到伤害。

我的故事讲完了。

13

关关看着我:“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事在人为。”

关关笑了。

都是聪明人。不用多说了。

我拍拍公文箱。

“谢谢。我收下了。”

然后我带着封口费离开。

齐守礼和关关微笑着,向我挥了挥手。

不再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