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小约翰可汗的【神奇组织19】“苏联人如何搞互联网”?
谢邀,我个人是不打算谈小约翰所提到的OGAS到底如何的,这个东西和控制论课题,其实我们没法深入谈下去,OGAS本质上是一个经济学和数学模型的综合产物,至于程序问题,那还要往后稍稍。
然而我们在座的各位几乎全是文人,哪怕有懂经济学基本原理的,我们数学也达不到那个层次,至少我是达不到。
这样一来,你就没法去谈这个东西它到底行还是不行,数学家看待世界的样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小约翰自己也已经提到,斯大林本人一生中从未对控制论有过任何主观看法,这个我是认同的,我也没看到过斯大林对这方面有任何言论,你指望柯巴弄懂这玩意,那属实是真把他当托尼史塔克来看了。这就是说,直接谈苏联领导层对控制论和OGAS系统的想法本身就属于空中楼阁,他们甚至没有像我们一样见识到网络物流系统,对这个没有任何概念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那么要思考的问题在哪里呢?
在于老问题: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这个框架到底应怎样磨合的问题。
我们总是说,在社会再生产过程中,生产居于支配地位,起着决定的主导的作用。 这当然是正确的,但只有这个能行吗?不行,交换环节本身是会产生成本的,而假设你不去考虑分配端和交换端的成本,那么你能得出的公式就是:生产=消费,这就是经济模型里大部分误差的来源。
分配过程需要成本,物资的传递和交换过程需要成本,把粮食从仓库运到千里之外的城市需要燃油消耗,把燃油递送到运输队则需要额外的运输线路,这些都是交换的成本,而交换的成本又以消费的方式体现了出来。哪怕不需要任何数学模型来论证,你也会发现,社会再生产的四个环节并不是孤立而清晰的,每一个环节都包含着其他三个环节的运作,每一个环节想要完成自己的一套工作也必须要完整地走一遍社会再生产的过程,缺一不可。
而计划经济这个体制,作为一种谁都可以有,谁都可以用,不是社会主义专属的体制,从来也不会排斥交换的微观层面的调整,这种调整在现在这个阶段,就是那只无形的市场大手来处理了——很简单,你管不了那么多。
这里插一句,计划经济不是社会主义专属体制这个点,也很好理解。统制经济本身只是一种手段,它既不完全起源于苏联,也不是只有苏联用得多,统制经济也好,凯恩斯式调控也好,斯大林式经济体制也好,后斯大林时代体制也好,哪个都不一样,哪个都变了许多,但你一定要把它们全都塞到名为计划经济的大框里,也没人说你什么。
所谓OGAS超级控制论的思路大概就在这,依靠超级计算量和无差别信息传递来瞬间调整物流量的围观需求,让生产模型及公式能够真正做到按照消费需求随时调整,利用这种直接控制生产分配的系统,替代完全不能处理全部经济信息的市场手段作为交换端和分配段直接抓手的工具。
你不能说这个思路完全不对,因为如何解决生产-消费之间的对接本就是个经济学老大难问题,今日互联网物流网络的发达本质上也是这样的思路的一种体现(当然不完全,而且很初级,只能做到信息的调度和物流环节的自洽,本质上依靠的是海量的微端商家与庞大的运输人力所形成的)。这是有可取之处的手段,但至少目前你判断不了,它能否替代市场手段。
这就是整个OGAS系统最不确定的环节了,你不能论证它是否能取代现有的生产者与消费者直接对话的渠道(也就是市场),只能说理论上希望很大,只能这么说。有人总是说试点试点,经济模型的试点是最不准确的试点,因为经济从来都不是封闭和孤立的小环节。信息差所造成的判断滞后性是什么模型、什么试点都无法去考虑的问题,没有人是预言家,你无法预测你一周后的某一天的某一顿饭到底怎么做,相对准确的经济试验必须要以一个行业而不是以一个区域为代价来做,成功了未必能复制粘贴,失败了则是实打实的业内损失,因此除非是不得不变,你在近现代经济学中很难看见如苏联经济那样的大转弯或者是大萧条以后凯恩斯主义风靡的例子。
因为本身这个东西就是能不变就不变的。
左派有个老说法,叫做要让生产端自主管理,放在经济模型里也是一样的问题——决定生产端的人到底应当是谁?是生产者,还是消费者?答案应当是消费者。现代先锋队的基本盘一定是产业工人,特殊情况下也至少是无地农民为主,哪怕前期不是后期也一定是,一些老的说法里经常会说,为了保证这些基本盘的利益,一定要把他们所负责的东西(自然,也就是劳动生产)放手给他们,以防止资本剥削这种事情再发生。这个想法当然是可取的,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想法过于信赖了基层生产者自我监督和自我管理的能力,从而忽略了对生产端的监督。
须知这种情况下,工人是可以选择不上工,少上工的,别说八小时六小时,我两小时都不去这种事情,完全有可能发生。生产者的权利被保障的同时,又在事实上给予了他们可以怠工误工和生产残次品的权利,这就是说,一方面这样确实保障了基层生产者的自主管理和劳有所得,可另一方面,这种劳有所得,会逐渐发展成对于除了这个厂子以外的,对于广大市场上消费者的一种权利的剥夺——而显然你不可能把所有的消费者都看作阶级敌人,没有这种事情。
因此这种纯粹的生产端自主管理,很显然是不可取的,工人也要有约束,在国家仍然存在的阶段,法律总是必要的。
OGAS也一样,这一次它会直接进入社会再生产四大环节的方方面面,固然它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可以保障消费者利益的(通过信息损耗率极小的方式无差别传递生产-消费之间的差异信息这种办法),但实际上呢?你如何保障OGAS使用的模型可以实现资源分配领域的帕累托最优?这里倒不是担心什么机器统治人这样被害妄想症一般的老地主说法,而是担心,如果OGAS或者别的什么新的生产-消费对接渠道成为了压迫当前经济市场上各个环节参与者的新的武器(和机器统治人的说法不同,武器是人使用的),各个社会再生产环节的所有参与方,又该怎样对这种程序进行约束?
得往这个方面考虑问题,这样这种经济控制理论才会有施展的空间。
而且这个问题想要讨论出比较科学的结果,那就不仅仅是社会科学的参与者的事情了,数学家也一样要参与,才能得出一个现阶段相对靠谱的结论。
那可就不是在知乎或者知网,做一个发言,写一个论文这么简单的事情了。